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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絲道袍,冷麵倨傲,一舉一動莫不透出自矜,目光從上而下的那麼一掃,捆住蛇妖的繩索上幽光閃過,凶暴掙扎的蛇妖霎時便不動了。
……得救了嗎?
朔月遲緩地想著。
可緊接著,她就被粗暴地拎起,嘴巴里被塞進了兩粒丸藥。
那丸藥解了她所中的蛇毒,卻也在她口喉中化開濃烈的血氣。這是……這是以生靈血肉煉化的藥丸,是歪門邪道的手段!
朔月來不及反應,下一秒,她就被昏天黑地地塞進了百獸袋裡。
後來,那道士不知帶著她去了哪裡,等到她被從百獸袋中放出時,就見那條原本兇惡強悍的蛇妖,被道士生生抽出了妖魂,煉入一件黑氣繚繞的法寶之中。
朔月被驚得不敢一動,那飛英道人雖然衣冠楚楚,卻一身掩蓋不住的凶戾血氣,所用法寶無不凶戾染盡怨氣。
蛇妖的魂魄嘶鳴掙扎,翻滾之間苦痛不已,苦痛越深,妖魂上所生出的怨戾就越強,怨戾越強,所蘊含的力量就越大。
待到後來,蛇妖魂魄的雙目中已經不見了清明,只剩下陰戾渾濁的血色,蛇類冰冷的豎瞳,足以盯得任何人寒入骨髓。
可道士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將蛇妖的魂魄生生煉化入了法寶之中。
待他收工之後,目光像一旁的朔月看來。
朔月整個兒都僵在了原地。
那雙目冷似刀鋒,瞧她的眼神不像在看一個活生生的生靈,而是在評估一塊肉的肥瘦夠不夠適口。
大約是不夠適口的,那時她還太過弱小,又因為與蛇妖掙命而身受重傷,殘存的那點精氣,或許還不夠他塞牙縫的。
他或許是想將她養肥一點再煉化,丟給她幾粒粗糙的療傷藥丸之後,便去煉化蛇妖的血肉精氣了。
等到他將蛇妖煉化完畢,她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就輪到她被抽魂煉器、煉化血肉了?
可朔月也無法不去養傷。她不養傷,這道士難道就不會殺她了嗎?面對這等心性殘忍手段酷烈的修士,她還有什麼辦法呢?
朔月幾乎要絕望了。
可她最終並沒有死。
……
房門傳來吧嗒一聲,飛英道人走進了房間,平靜地目光落到榻上的小黑兔身上。
朔月耳朵動了動,在飛英道人的目光下平靜如常。
許久之後,那令朔月渾身緊繃的目光才收了回去。
「你這幾日心有躁意。」飛英道人不緊不慢地走近,「是有什麼發現了嗎?」
朔月搖頭:「沒有什麼,只是這裡的氣息令我不安。」
這裡是緊鄰著台吳縣的一處城鎮,台吳縣剛經歷慘事不久,其哀恨不安的氣氛難免波及到周圍。
這是個說得通的理由。
飛英道人沒有追問,他坐到朔月身邊,冰冷的手指慢慢撫摸著她的脊背,在厚實的皮毛下激起一粒一粒疙瘩。
若在外人看來,氣度儼然的道士輕柔地撫摸著乖巧的小兔,恐怕只覺得這一幕和諧可愛。可只有朔月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緊張,恨不能直接從他掌下逃脫,可她只能強迫自己放鬆下來。
還不是時候,她打不過飛英,飛英的修為深不可測。她必須,也只能強迫自己忍耐,靜靜等待時機。
「等你幫我找到了線索,」這人前莊嚴清靜的道人垂下頭,聲音似撤下偽裝一般,寒涼而蠱惑,「我就放你離開。」
「你不是一直想要離開嗎?想要去找……你的姐妹?」
朔月的毛髮轟然炸開。
第52章
「別害怕,我不會做什麼的。」飛英道人仍然不緊不慢地撫著朔月的皮毛,「我是從那隻蛇妖的魂魄里知道的。」
「那是只小白兔對不對?你那麼拼命地想讓她逃走,六百年未見,一定很思念她吧?」
「幫我找到我想要的,我就放你走。」
朔月不知道自己僵硬了多久,她幾乎是木著點了點頭。
等到朔月緩過神來的時候,飛英道人已經離開了。
朔月伏在原地,慢慢的,顫抖得越來越劇烈。
那是一個威脅。
她很清楚地知道,飛英道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沒有殺掉朔月,從來不是因為慈憫。
……
六百年前,在飛英選擇煉化蛇妖血肉精氣的時候,是因為蛇妖的修為精氣遠高於朔月;在飛英將蛇妖的血肉精氣都煉化之後……
那一天,朔月心中本一片冰涼,她已經嘗試過數次想要逃走,卻怎麼都破不開飛英設下的陣法。
要不要自絕?朔月聽著飛英道人破關而出的聲音,心中越來越絕望。
就算死了,也比魂魄被生生抽出祭煉要好。
可就在朔月橫心動手之前,卻聽到才破關而出的飛英一聲大哭。
那哭聲淒哀悲憤、怨苦不甘,聽得朔月生生打了一個激靈。
飛英大哭不止,許久之後聲音才漸漸弱了下去,變成了壓低在喉嚨里的抽噎。在飛英哭聲低到極點的時候,在喉嚨里的嗬嗬聲又一點一點轉變成了低笑,笑聲越來越大,笑得憤世嫉俗怒嘲諷辣。
朔月聽得毛骨悚然。
飛英癲狂地不知笑了多久,一身凶煞的法力轟然盪開,發瘋似的闖出了洞府。
朔月蜷縮在角落裡,等那發瘋的道士不見了蹤影,才慢慢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