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摯雷洞中修士卻道:「道友無需多慮,此次法會便是為廣邀世間同道而開的,就算沒有我等邀請,道友也可參加。」
另一個修士道:「點蒼山將鳴道鍾,通傳天下,凡道心修持所至,能聞道鍾者,皆為受邀。」
「法會為驚蟄之日,鳴鐘日則定在……」摯雷洞修士心中略一掐算,「正是今日,立春。」
旭日東升,陽氣生發,凜冬將畢,春機既來。
當——綿長深遠的鐘聲與大地之上生發的陽氣一同而起,此聲遠盪而來,卻又似自心底而起,道韻悠悠,破長夜、覺昏昧。
當——鐘鳴三十六響,復鳴兩遍,共一百零八響。一聲比一聲更悠遠,一聲比一聲更入心。
鐘聲似將附著於道心之上的塵埃也給震盪了下來,令聞道眾生心神為之一清,煩惱消減,神思清淨。
鐘聲往北而去,閔地聞鍾而醒,祭於炎君、化芒。炎君聖所深處,隨著大地陽氣生發,化芒沉睡已久的意識輕動,將醒而未醒。
鐘聲往東而去,隋盧兩地的修士,或行或立、或坐或臥,無不聞聲而止,長夜曉鍾,道韻滌心,破開劫中隱隱晦暗扭曲的影響。大青山脈中諸多修士亦被鐘聲驚醒,山首之巔,長陽笑著指了指炎君。
鐘聲往南而去,梁王宮中,身著孝衣的胥康神色怔忡,千仞山外,什麼都沒有聽見的段小苗驚慌失措,抱住突然痛苦捂頭的小還,連連呼喚段夏雲。
鐘聲往西而去,大殷王宮,殷天子一聲冷哼,面孔威嚴且陰沉,無形之勢堂皇而起,將鐘聲阻與殷、冀之外,其手中大印重重一落,以天下共主之名,甚至隱隱有反逼鐘鳴退出諸國之勢。
鐘聲往上而去,神庭之中,金雷池裡電光爍爍雷鳴滾滾,白帝之氣驟降人間,以其至剛之勢強破天子之氣,與殷天子僵持於殷、冀兩地之外。
鐘聲往下而去,幽冥九泉,隱匿的黃泉擺渡者無不將自己的棺船往黃泉之下隱匿得更深,女須抬首靜聽片刻,忽然一笑,對著牙疼似抽著嘴角的郗沉岸果斷加碼:「還不夠。」
一百零八聲鐘鳴響過,所有道心修持足夠聞得此聲的眾生,悉皆明白了這一道邀約:三月六,驚蟄日,點蒼山廣邀天下同道,共來匯集。
大殷國界外,白帝與殷天子對峙之力各自悄然散去。
點蒼山頂鐘樓,奉傳看著放開鍾杵後氣喘吁吁的老修士,笑眯眯地嫌棄道:「靈璣呀,你這修持不行啊,敲個鐘就喘成這樣,之前算個玄清教都能損耗過度閉關了,怪不得承望要你多練練。」
長眉鶴髮的靈璣被幾個徒孫扶到一旁坐下,一點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
一百零八下能通傳天下的道鍾可不好敲,整個點蒼山中,能夠敲響這座道鍾使其聲傳天下的都不過兩掌之數,更何況是連敲一百零八下。至於他之前算玄清教結果險些受傷閉關的事……那時渾沌正遮掩著玄清教煉夢獸為蠱的隱秘呢,誰能想著他只是推算個行兇惡獸的來歷,結果就一不小心算到了渾沌身上?若非他當時覺察到不對後退得快,可就不是閉關一段時間就能解決的了。
靈璣苦笑著應了:「是。」
他也沒得反駁。靈璣是赤真子的師祖,也是點蒼山立派之祖的弟子,但奉傳和他師父是一輩的,其口中的承望便是指他師父。
也是因為卜算的事兒,他才出關就被師父趕來敲道鍾了,但為防著意外,也請了奉傳祖師在一旁看護。
奉傳瞧著他只是有些脫力,笑眯眯地點了點頭,又回到自己的火池去了。
……
大青山首之巔,炎君得意地沖長陽眨了眨眼。
點蒼山所行非他所指點。十二萬年前的大劫之後,炎君引導劫後迷茫的眾生於點蒼山上勘定未來,今日大劫再來,他們也願意以自身積累之道,指引今日迷茫的眾生。
薪未盡,而火已傳之,故光明愈盛。
炎君所指之地,一株細小的芽頂破土層,從澆了酒的地面上鑽出來,在山頂的風裡抖開新生的葉。
春至矣。
第146章
鐘聲已止,白青崖睜開眼睛,只覺心上有塵拂落,緊繃的弦已放鬆。
道鍾之音雖貫通天地,卻並非所有眾生皆可聽聞的,就算鐘聲響到能把金石震裂,也無法遍及世界,此聲能夠貫通天地,是以神通廣傳道韻,其鳴借道而行,其聲自心而起,故而,唯有道心修持達到一定程度,方能聽得見道鍾之鳴。有些心上塵埃重的,聽不全一百零八聲鐘鳴,他們的道心承接了鐘聲震盪,自己卻渾然不覺此聲,直到前幾聲道鍾之音震去昏昧,方才能夠聽得見後面的鐘鳴。
由此之故,道鍾之聲也可作為一種道心自檢,一如常人,心性偏執起來的時候自己是不知曉的,聞此道鐘聲音越少,便可以知道自己心性出得問題越大,應該謹慎自省了。
白青崖聽齊了一百零八聲鐘鳴,只不過前幾聲朦朧不清,如隔遠山,後來才逐漸清晰起來。天人五衰降臨於身,這件事多少還是讓他心中起了雜念。
既已受得邀約,他便與諸摯雷洞修士同行,離開之前,先以供奉謝過庇護此地的神明。之前與怪異的爭鬥中,摯雷洞中的修士們受了些傷,白青崖也有損耗,幫助他們誅滅怪異的那一段淮水水神送他們借道淮水,來到此地。
據那一位淮水水神所說,這一片地方是附近難得的安穩地界,幾乎沒有怪異自此中誕生,他們可以安心在此休養。此地神明並未現身相見,只有煙氣筆直作為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