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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同樣不是太陰的道,她因此而傷,劫不消,傷不愈。
但只有如此,才能達成她的願——就算渾沌已死,天地間的劫氣卻仍要二分。
「你所執掌的那些劫氣,寂滅不了世界。」這才是她的謀劃,從根源阻斷大玄的道,「你的道走不通。缺損可以彌補,劫氣可以消弭,傷痛可以癒合。換一條道吧,我和你一起走。」
「原來如此。」大玄卻仍如此平靜,仿佛這一切都並不能觸動他。
他所在之處仍籠罩在幽寂的黑暗中,天地間卻亮起了一盞盞燈。
從大青山野,到淮水諸脈;從修士所居,到諸國凡塵……
那振翅而飛浴火重生的大鳥、廟宇當中擠擠挨挨的有應公、行走世間的鹿妖……
還有那在無盡雪原深處,廢棄神廟的祭壇旁,那一盞始終不肯熄滅的心焰。或大或小,溫暖明亮。
以炎君之名建立起來的明燈台,在暗夜裡灼灼而明。
在太陽熄滅時,願以我心為明燈,照亮世間苦暗。這是明燈教建立的信念。
那披著火焰流裳的目光灼灼看著他。
這人世間的燈火,可能點亮得了熄滅的太陽?
大玄染著紅的嘴角動了一下,看不出那是不是一個笑,可他身上的冷意卻沒有絲毫化去的跡象。
可他還能做什麼呢?
他已無法達成自己的道,也沒有機會再像之前那般藏身。
諸天神已圍住他,給了他唯一一個選擇,這選擇並不像渾沌面對的那般兇險。
他只需要回歸,然後共同想辦法彌補道之缺。
「我已做完自己想做的事,」大玄吐息幽寒,深邃的雙目讓人看不懂他在想什麼,「也走完現在能走的道。」
「渾沌已死,這世間還藏著一個夢。」
一個渾沌一直在尋找,被太陰瞞於整個天地的夢。
第176章
「你的選擇呢?」太陰緊緊盯著大玄。她會揭開那個夢,但她要他的決斷。
「你們認為,只要彌補了道之缺,就可以一點點消弭劫氣、癒合天地,使一切回歸正軌?」大玄沒有笑,他的筆尖突然落下一滴墨色,盪開的漣漪被阻在月光之中。
但這並不是一次攻擊。
他站在迴蕩的墨色里:「你們見到了苦。」但苦不是道之缺。
渾沌已然隕落,諸天神混亂的道正在平復。本不該流淌在天上的水光已消去,不該燃燒在地上的火蓮已熄滅,不該綻開在鐵石上的金花已凋零。世間的異景正在平息,這不只是天神在努力。
點蒼山的道鍾遠傳,平息天地間逆亂的餘波;水脈上有龍影長吟,震懾躁動的水脈;神庭印跡雖破碎,諸神卻已負起責擔;明燈台破碎之後,盞盞心焰匯成火炬……
修為越高深的人,便越能感受到道的震盪,凡塵眾生所見的是諸般異象,他們所見的,卻是天地根基在動搖。
有動搖的人,卻也有堅定的人,有求滅的心,卻也有求生的心。
可是……
「這世間積聚的苦,早已超過了應該積聚的苦。」就像天地受到的損傷,已經遠超大劫會造成的損傷。
墨色越盪越濃。
渾沌已隕,被掠走的真靈已重歸大天地,斷裂的因果可以重續,混亂的命氣可以梳理,在曾經的不公中誕生的劫氣,可以一點點消弭,天地的損傷可以修補。
是嗎?是這樣嗎?
可是,為什麼這世間的苦,會如此沉重地呼喚著寂滅?
像在案板上被活剮的魚,雖然掙扎蹦跳著想活,卻更想要乾淨利落地死去。
大玄看著手中的筆。
他知道自己身上藏著隱秘。自他誕生以來,每一剎那的記憶都是鮮明的,但他卻不知道曾經身為長陽之時,他為什麼會篤定道有所缺、為什麼對社土的夢並不驚異。
缺失是一種指引。
是誰給他的這種指引?這指引沒有將他引向苦所求的寂滅。
他已做完了他所能做的事。太陰阻斷了他的前路,接下來,只剩下那個夢。
太陰深深看了他一眼。
哪怕走到了這一步,大玄仍不改其道,但也沒關係,她並不指望可以就這樣說服他,他已沒有別的選擇。
……
點蒼山。
別初年坐在一張榻上,費力地睜著眼睛。他已經衰老得很難在這樣的深夜裡維持清醒,但天地間的動盪在震動他的心,那顆破碎卻堅執的心撐住了老邁軀體帶來的苦痛。
「道鐘響了。」他呢喃道。
昏花的眼睛看不清黑暗裡的景象,他的心卻好像感受到了世間亮起一盞盞燈焰。
「我好像見過……」
他好像見過,道在崩塌、天地逆亂的景象,他好像見過燈焰熄滅、一切歸於黑暗的景象,他好像……
見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消亡。
有時巨木高擎,撐破天地;有時天雨血,地涌火,萬靈哀哭,生人化鬼,鬼化生人……
最後是,日月同輝,天地驟暗。
然後,再一次重啟。
天地初開,陰陽劃分,以道為軀誕生了天神。
萬靈輪迴,明悟生死之苦,啟修行之道。
因果毀斷,命氣混亂,高邈的神明來到了人間,以玄清為名,要建立起一座地府。
苦氣橫生,大劫推衍,自道之缺中誕生的渾沌,要改一改世界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