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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吧。」李泉道。
「哎。」辟動地應了一聲,剛往前走兩步,就注意到李泉還停在原地。
「前輩,您不去嗎?」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泉一笑:「你進去,引他們把怨魂放出來。」
他已經砸了一座黃泉客棧,幽冥中消息傳的慢,渾沌又不敢親入幽冥,其他人還來不及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少了一座客棧,定了一條黃泉,這樣的事情他們還是能夠感受到的。兩個人一起進去難免被警惕。
辟動地已經想明白了,他身具通幽神通,對這些黃泉客棧的人極具吸引力。只他自己進去,那些人在貪念的驅使下,便容易忽視警惕,更何況,他們本來也不覺得驅使黃泉客棧中的怨魂們會有什麼風險。
說白了,他就是來負責當一個誘餌的。
但……他能不能做到在這座黃泉客棧里扛到他們驅使怨魂呢……
辟動地心裡沒底得厲害,他之前在黃泉客棧里被抓的時候,也沒見著客棧掌柜,幾個夥計就把他給收拾了,之後的日子實在是不堪回首。
他看了看旁邊的李泉,一咬牙,走進了暝霧裡。
有這位前輩在,他應該……不會太慘吧。
片刻後,黃泉客棧中氣息忽然一變。辟動地從客棧門口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前輩、前輩救命啊!」
他是想小心避開危險的,但他不可能住店,裡面的夥計又必然會想要留下他,衝突必然會產生,這樣才能引客棧掌柜放出怨鬼來。既然如此,又何必畏縮呢?
辟動地索性進去就掀了桌子,他先是和店小二打了起來。這小二同樣難纏得很,但他的手段落在辟動地身上,卻像落在抹了油的瓷盤上一樣,根本落不住就滑開了。
這是李泉施展在辟動地身上的手段,只不過他之前沒有覺察而已。
既然有此憑依,那還有什麼好怕的?報仇去啊!
辟動地跟店小二打起來了,他又跟帳房打起來了,他還跑到後廚把廚子也揪出來一起打,邊打還邊喊那縮頭的客棧掌柜趕緊出來挨打!
掌柜出來了,怨鬼們也出來了。怨鬼們把他身上的防護手段給啃了。
辟動地連忙狼狽地跑了出來,好在他身上的術法厚實,在怨鬼們把法力啃穿前跑了出來。
他後面裹著一大串子怨鬼,像是追在老熊身後的蜜蜂。
李泉一笑,黃泉客棧在辟動地身後無聲坍塌,落入黃泉中化作點點淡藍色的微光,被黃泉送往輪迴的彼方。
「打痛快了?」李泉對著辟動地笑道。
辟動地身上還帶著砸店時未散的凶蠻氣,嘿嘿笑了兩聲。之前被另一座黃泉客棧捉去當牛馬一樣使喚,害得他險些墮入和怪異一般不堪的境地,他心中怎麼可能沒有怨氣呢?只是因為知曉黃泉客棧背後的可怕,所以強憋著罷了。
「走吧,去砸下一座客棧!」
……
「當!」
浩蕩的鐘聲在無底峽口響起,震得濃稠如粥油的霧氣隨著聲音波動。
一隻野鼠埋頭在草叢裡扒拉,絲毫沒有受到驚動,一隻灰鼬隱藏在荒草中,烏亮的眼睛緊盯著野鼠。
「當!」濃霧像翻湧的海浪,一潮退一潮起。
潮旁的灰鼬動作敏捷地竄了出去,利齒切入野鼠的喉中。它叼著野鼠飛快地離開了,好像既沒有聽見鐘聲浩蕩,也沒有看見濃霧的變動。
這鐘聲不是凡塵的生靈能夠聽到的,他們聽不到鐘聲,便也看不見霧氣的變化。這濃霧籠罩的區域,就永遠是他們的禁地。
無底峽是一座裂峽,上面接著天空,日行中天的時候,也能有陽光落到峽底。無底峽口處卻像是一座大山洞,左右裂開成兩座的大山在此處左右互抵頂端相接,只在底部裂開一處長洞,通往山峽深處。
又是一聲鐘鳴,海潮般的濃霧向山峽內退去,影影綽綽顯出一座門樓的影子,這座門樓依洞口而建,整個兒鑲嵌在懸崖之上,有穿甲的人影扶著鍾杵,用力推向一口沉厚大鐘。
「當——」七聲鐘鳴過後,峽口濃霧已散,讓出整座長洞,洞中只留下一層濕漉漉的薄霧。這是陰氣過於濃重而形成的陰霧,鬼修們最喜愛這樣的環境。而山峽洞口後方,仍被濃稠如粥的霧氣據守著。
峽口洞中單薄的陰霧裡,逐漸顯露出一層層樓台、一座座攤位,街道上有持兵備甲巡迴的身影、攤位旁有翹首守位的攤主……
薄霧外,許多各自隱匿戒備的修士一一現身。
七聲鐘鳴,每月一次,無底峽口,鬼市開。
會來到鬼市中做交易的,並不只有鬼修。正邪不分,仙妖鬼神,凡是來到此地的,鬼市都會接待。
鬼修身上同樣會降臨衰劫,只不過因為鬼修沒有生靈肉軀的緣故,他們的衰劫與生靈修士身上的天人五衰不盡相同。
生靈修士有五衰,鬼修卻只有三衰:鬼體潰散、法力衰減、道心不穩。
因此故,鬼修煉製的一些特殊法寶,對遮止修士的前兩衰很有效。只要其衰劫沒有進行到第三衰,前兩衰的遮止就能夠極大地阻礙衰劫的發展。
但這樣的法寶同樣各有不同的缺陷,而且很難煉製,有些所需的材料十分特殊,十分罕見難得。
譬如一種名為「鬼衣」的法寶,披上之後,前兩衰就不會再沾身,但這件法寶若穿得久了,自身肉軀可能就與鬼衣融為一體,修士只剩下了躲在鬼衣內的神魂,與死無異。除非有留在凡世的大執念,否則就再也脫不得這件鬼衣——脫下了,就會被黃泉牽引入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