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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卻只盤坐在護罩內,眯著眼睛看淮水君府的護陣慢慢修復:「老頭子也沒想著能攔你們多久,只要攔到這護陣修復完成,再多擋你們十天半個月的,說不定就有其他向著神君的人來了呢?」
水勢流轉,護陣開始變化,這許久的苦工眼看著就要白費,有人驚怒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老人眯著眼睛笑了笑,佝僂的脊背倚著護陣,在護陣的水波中,恍惚看見了當年的神君。
「老頭子活得夠久啦。」他說道。
他的龜殼雖堅,但在這麼多修士的圍攻下,是堅持不了多久的。泥鰍兒想要讓他逃,可他逃不掉啦。
他已經……活得夠久啦。
第78章
「蠢笨成這樣,你大抵也活不了多久,白瞎了我的好酒。」
數千年前,龍君倚在浪濤上,醉眼朦朧轉著掌中的小龜。
小龜的頭足都縮在殼子裡,一副怕極了的模樣。方才他正在江邊游著,一隻大鳥忽然俯衝下來,將他抓起來飛向高空。他年歲還小,雖怕得很,卻只知道把頭尾四爪都縮在殼子裡。
倚浪飲酒的龍君正瞧見了這一幕,抬手潑出半盞殘酒,裹了那大鳥的翅膀。大鳥受驚,雙爪一松,他便掉了下來,被浪濤送到龍君掌中。
香氣撲鼻的酒液從鳥翼上滑落,半點也沒沾濕羽毛,大鳥這才撲騰著翅膀重新飛起來,驚叫著飛速逃遠了。
小龜仍縮在殼子裡,龍君閒閒轉著龜殼:「只知道縮著有什麼用?你倒是伸腦袋出來咬它的爪子啊!還等著那鳥把你帶到高處扔下來,在石頭上摔個稀巴爛,好吃你的肉?」
小龜聽懂了,嚇得不輕,知道龍君救了自己,於是怯怯地探出頭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瞧著龍君。
「喲,還是個開了靈智的。」龍君一怔,手指在小龜腦袋上一點,送了他部修行法門後,順手將他扔回了江中。
小龜在江面上砸出噗通一聲,入水前,隱約聽見龍君的話:「這蠢笨樣子,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
「……三千五百三十一年。」老龜倚著護陣喃喃道,「不算短啦……」
三千五百三十一年,他從一個不過巴掌大的小龜,長成如今能將整個淮水君府護在殼子內的大小。他還是像小龜時那樣蠢笨,只是縮在殼子裡,不會抻頭去咬人。
其實也不是不能,但他要是分出力氣去,殼子上的法力少了,就沒那麼結實了。因為他要的,不是逃命,而是守護。
老龜雙腿盤坐著,雙手交叉縮在袖子裡,脊背佝僂頭顱低垂,像一個忍苦的修行者。幾滴暗色的血在水著飄蕩開。
龜甲上裂紋越來越多了,護陣卻越來越結實了。
一道凶威赫赫的刀光向龜甲裂紋最多最密的地方襲來,這大約是最後一擊了。
他緩緩閉上眼睛……
當!
沒有疼痛。老龜緩緩睜開眼睛。
一隻巨大的鰲鉗擋在刀光前面,那是……一隻巨蟹的鰲。
「我看誰敢在神君府邸撒野?!」身披青甲的巨蟹中氣十足大喝道。
江水波動著,一個個水族從江中浮現,口牙猙獰的巨鱷鐵尾一擺,將修士們的陣法抽出一道口子、豎瞳森冷的水蛇在修士外圍盤曲而起,巨大的身軀掀起旋渦、鱗甲耀耀的大魚吞波吐浪……除了這些走古道妖修的大妖外,還有身披袍甲化作人身的妖修,一身血氣悍烈,將浪濤都激得更急更烈。
「老龜,你是自己獨個兒修行的,但神君當初麾下,可是有萬千水兵的!」大青蟹將老龜護在腹下,悍勇揮鰲,「誰與你們單打獨鬥!」
悍烈的凶氣在江域內漫延。
「神君、神君……淮水神君啊……」
這可是淮水,這可是此方大陸最重要的水脈!
十二萬年前,天柱山摧折,天地大亂,神道初現,天地間無主的山水靈脈,都被無數欲修神道的修士爭奪,龍君當年從僅占淮水的一段流域,到成為整條淮水之脈的神君,可是一段一段——打下來的!
淮水神君的赫赫威名正是在那段時間內所成就的,如今歲月掩傳說,底蘊不厚的修士們已然不知曉過去的事情,但作為一代代傳下來的淮水之兵,怎麼會丟失掉曾經的傳說?
「吞了這些敢於冒犯神君的傢伙!」巨鱷第一個兇悍地撲了上去。
長蛇驟然縮身,旋渦浪濤攜著巨大的力量向內擠壓,來此的修士們不甘被困,連續兩次在即將成功之時被生生打斷,亦使得他們暴怒起來:「淮水神君已經被囚兩千多年了,不過一群殘兵敗將!有何可懼?!」
兵甲交擊處處,怒喝嘶號不停,江水幾乎成了淡紅色。
老龜被護在最內處,緊貼著淮水君府的護陣外,他已不需要戰鬥。他看著這些兩千多年都不曾散去的淮水神君舊部,感覺到胸中有血在激盪。
可就是這種感覺,讓老龜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勁。
「不、不對!不對!都停下!」他大聲高呼著。這裡的煞氣太重了,所有人的神智都受到了影響,不止如此,這片水域中還有別的影響神智的東西,一縷縷無形無質的火焰在江中燃燒,那是——嗔怒毒火!
「這裡有問題!有人以嗔怒毒火布置了陷阱!不能再打了!」老龜想要阻止,然而剛走出兩步就被一個浪頭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