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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陰抬眼,雙目如蘊滿頭星斗:「亂象自會平復。」
神明搖頭:「因果斷續混亂,我欲梳理,建地府作為鎮壓。」
太陰卻不贊同,勸道:「你我生而神聖,凡世滄海桑田,自有其運轉。你已投入太過了。」
白衣烏髮的神明勾了勾嘴角,說不出的愴然譏誚:「……生而神聖?」
……
漓池睜開眼,默然盤坐。
這是他第三次做前身神明的夢,卻是第一次,在夢中得知了一個名字。
太陰。
這位神明身周繚繞陰化之氣,與前身相處自然隨性,他們應當是朋友,至少在夢中的那個時候,他們的關係是很好的,可以自然地聊起種種秘辛。
太陰知曉此身的身份,但他對太陰卻一無所知。
漓池按了按額角。慢慢打探吧,只是得小心著些。
太陰通曉命理,若是看見自己,恐怕立刻就會覺察此身有異。況且,太陰強大,他也不知太陰這個名字是否會有其他意義,莫要在打聽時漏了底兒。
除此之外,這次的夢中還透露了更重要的一點:這個世界,竟是沒有地府的!
雖有神庭,卻無地府。既然如此,生靈死後的輪迴,又是如何進行的呢?
漓池思索良久,伸手一招,將架子上那本千毫散人的《山野考異》取了下來。
書中多異志,但無一個提及城隍陰差等陰司相關神明。
漓池將書放下,來到院中開始每日修行。
天色將明,大青石上神明雙目半闔,石旁趴著紫灰小鼠,池中游著銀色大魚,樹下女童盤坐,牆邊野猴隨同。
淡淡靈霧凝成甘霖,帶著奧妙的靈韻逐漸籠罩了整座李府,並逐漸向府外擴散開。
不知過了多久,盤坐的神明突然睜開雙目:「丁芹,謹言帶著你的老師來了,你去門口迎一迎吧。」
李府門口,謹言羽毛上還沾著晨露。
他們起得早,在山林里睡了半宿後,天還沒亮就開始趕路。
雖然在李府中生活的日子並不長,但謹言離開這許久後,竟也產生了思鄉之情。
他撲扇著翅膀直接從院牆上飛了進去,邊飛邊叫嚷道:「我回來啦!丁芹!丁芹!我把你老師帶回來啦!」
紅狐不理他,兀自梳理著身上的皮毛,待形容整潔後,神色一肅,人立上前扣門。
一隻蹲坐在院牆上的小猴瞧著他,眼睛轉了轉,不多時便跳入山林不見了。
紅狐並未在意這隻還未踏入修行路的野猴,他現在滿心緊張。
才至李府門外,他便感受到了那陣玄妙非凡的靈韻。
靈霧氤氤滋養萬靈,靈韻悠悠造化天地。
只怕過不了多久,這處小福地,就會因為其中神明的存在,而化作一處難得的洞天靈地!
更何況……紅狐閉目感受那造化玄妙的靈韻,若是他能夠參悟,莫說化形,便是成為一方妖王,也絕無問題。
謹言此前對他所說絕無誇張,只是,這等機緣,他真的能夠抓住嗎?
紅狐心中不由生出忐忑來,他隨著丁芹來到院中,雖然是被謹言請來做老師的,此時卻也忍不住緊張萬分,一顆靈慧的狐心七上八下,生怕錯失眼前的機緣。
大道難尋,修行乃登天之路,何其崎嶇難行?如霧中尋花,空中建閣。
有多少生靈修行一生,卻連最終目標之道都見不分明?又有多少生靈見到了那空中之閣,卻苦無登天之法,四處求道,卻不得不憾然而終?
他生為靈狐,族中自有完善的修行之法傳授,前人亦將一步步踩過的道路無私展示教導。
可就算如此,那登天之梯亦是荊棘遍布、細若髮絲的。正道之外,數不盡的艱險誘惑,令修行者停足徘徊,乃至墜落深淵。
紅狐有向道之心,今日得見這不知多少世才能修得的機緣,又怎能不激動萬分?
他心思萬千,一時琢磨著是不是幻化出人的模樣更有禮一些,一時又猶豫著自己以這點微末幻術班門弄斧,會不會反而弄巧成拙?
正徘徊不定間,紅狐已經隨著丁芹進入了漓池所在的院落中。
神明廣袖長袍,閒散坐於青石之上,一條腿垂下,數不盡的悠然自在,袖口浸著甘霖、衣擺垂落石邊,墨黑的瞳像澄明的水潭,看過來時,像天上的光突然傾落於他一人。
紅狐仰之望之,吶吶不能言。
「傻了嗎你?」謹言忽然飛落一旁的石桌上,歪著腦袋嘲笑它,又看向漓池,「上神,別看這傢伙現在呆愣愣的,他平時可機靈了,學問也是好的,曾拜過人間大儒。若非他未得人身,便是考個狀元也是沒問題的。」
紅狐猛然回神,鄭重下拜道:「黎楓拜見上神,小狐出身青丘黎氏,家中行十二,長輩多喚我黎十二郎。」
黎楓抬起頭,雙目炯炯希冀:「在下願為上神驅策,求上神教我。」
漓池沉默了片刻,他雙目悠遠,看到黎楓身上的因果線。
「你是要我教你修行,還是要我教你化形?」
黎楓一怔。
謹言好奇問道:「上神,這二者有何不同嗎?」化形本就是多數妖類修行路上的一步啊。
漓池搖了搖頭,對黎楓說道:「你自知曉其中分別。」
謹言看向黎楓,只見那張狐狸臉上面色有所變幻,忽然想到在來時路上,他確實向自己單單問及化形。莫非這其中,有什麼特別緣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