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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神明卻為之駐足了。
他循聲而去,停留在那裡,看到一座以泥土與石塊壘成的祭壇,形制粗糙,沒有神像,亦沒有祭品,只有前方跪伏著的一個身影。那身影上,繫著一根斷裂的因果線。
他看進斷裂的因果線之中,看見了一個冤讎深重、哀苦無解的魂靈。
父母兄弟妻兒盡死,家宅財物名聲盡毀,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卻怎麼都查不到自己的仇人。
不,他還有一柄匕首,可他要留著它報仇!
伏跪的人站起身,從懷裡掏出一柄匕首,割開手臂,將血撒在祭壇上,祈祭天地間他也並不知曉的存在。
神明是不需要他的血液的,神明也並不需要他的祭拜。
神明卻垂下眼眸,伸出兩根手指,第一次主動沾染了因果。他以那人的血,為他續接上那斷裂的因果。
血色的因果延伸,犯下罪孽的人怎可如全未做過惡事?
祭壇前的人若有所感,似哭似笑中對染血的祭壇狠狠叩拜下去。
神明淡漠地斂手入袖,似乎無悲無喜。那從來不沾因果的神軀之上,卻從指尖生出一根與祭拜者相連的因果線。
大霧茫茫。
一段記憶結束,夢境卻沒有停止。
漓池在大霧中行走,天地間一片茫茫大白,他沒有方向,也不知該如何離開,他只是前行著,也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除了原本的因果外,指尖不知何時已悄然生出了另一根因果線……
現實之中,越來越多的雲霧從神明身周湧出,它們逐漸瀰漫出房間,在淹沒了整座院落後靜止,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拘束在這裡。
宅靈後李從院落外顯現出身形,震驚地看著這一處被籠罩在雲霧中的院落。整座李宅都是他的本體,然而此時,他卻發現,自己半點也感應不到雲霧中的情況了,他試探著向白雲霧中伸手,但手掌在剛接觸到雲霧時就被阻擋住了。他感覺掌下的觸感柔韌輕軟,像觸到了一團糯米糕,無論怎樣用力,都無法進去。
這是怎麼回事?
……
神明在夢境中迷惘,大劫在現實中運轉。
丁芹行走在道路上,兩側土地枯黃一片。神念所感之處大多是荒蕪與死寂的,些許倖存的生機焦躁不安。這並不只是因為缺水的緣故,還因為天地間彌散的煞氣。
這裡距離丁家村已經不遠,幾個月前,丁芹就是從這條路離開的丁家村。那時候還是初春,雖然仍殘留著前一個冬天的些許枯敗,但新生的綠意已經絨絨地覆蓋上了大地。
現在這一片枯黃的道路,卻仿佛與那時完全不同,已經變成了一條陌生的道路。
也不知丁家村里,現在變成了什麼樣……
……
丁魚梁是偷偷跑出村子的,之前的三天大雨毀了大片土地和水域,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必然會缺糧,家家戶戶都開始提前勒緊褲腰帶了。
他們丁家村,臨近九曲河,雖然也有田地,但大多還是靠著捕魚為生。田地可以被庇護,水域可怎麼庇護?哪怕雨水落在別的地方,水一流動,可就把污染帶過來了。
三日大雨後,河面上飄的全是死魚。隔壁家的把魚撈回來想要試試能不能吃,他們也怕這魚有問題,放了不少紫蘇連著燉了一個多時辰後才吃,結果沒吃幾口就壞肚子了。
有老人分辨著死魚的種類,推測河水下層應該還有相對乾淨的水,底下應該也有不少活著的大魚,但深層的魚可不好撈。
雖然河水能夠自潔,可上游的水不潔淨,下游的水就沒法乾淨,誰知道九曲河什麼時候能夠恢復正常?
雨雖然停了,但事情卻並沒有結束。丁家村上空往日總是飄著絲絲縷縷的淡白雲氣,那是鶴神的庇護,在雲氣籠罩的範圍內就是安全的。在大雨後,這些雲氣聚攏起來,變得更加凝聚而厚重,遮蔽的範圍也足足小了三分之一,一些住在村子邊緣的人都搬到了裡面。
大人們一直在祭祀,但鶴神卻一直沒有回應。若非庇護村莊的雲氣還在,他們就要以為鶴神出事了。因為這個緣故,家裡的大人一直拘著他們不讓離開村子。
但丁魚梁不想挨餓。他記得附近有一處山洞,洞裡有一處水潭,潭水寒涼清澈,裡面有一種半透明的銀色小魚,他以前和別的孩子一起去抓著玩過,後來因為嫌棄魚小沒什麼吃頭,也就沒再去過了。
這水潭在山洞中,頂上有石壁遮蓋,說不定並沒有被雨水污染呢!
丁魚梁知道村外會有吃人的惡妖,但他們也有護符呀!除了每個人都有的木符,他還偷偷把家裡的羽符戴上了。那是鶴神每次換羽褪下來的羽毛,比木符厲害多了!
丁魚梁一路沿著記憶中的路線走去,在終於見到那座山洞後,心中不由生出喜意。正在高興時,山洞中忽然撲出一道腥風!丁魚梁還什麼都沒來得及看清,就感覺眼前一黑,有什麼重重撞在身上,不由自主地向後跌去。
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後,他才停止住。胸口的木符已經碎裂了,羽符一直在發燙,丁魚梁抬頭向之前撞了他的東西看去。
那竟然是一條巨大的蜥蜴!張開的嘴巴里生著細密的利齒,巨大的爪子在地上刨出一條條溝壑,蜥蜴頭上有些新裂的傷口,正往下淌血,這是被羽符的力量所傷。剛才那一下撞得太厲害了,這妖怪似乎還有些暈頭轉向,一時停在原地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