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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鳥不願相信,但他又覺得炎君所言是真。
他躊躇在院門外。
吱呀一聲慢響,院門自己打開了。丁芹站在院落里,灰色的眼睛朝向他。
「發生了什麼事?」她問道。
……
松聲如濤。
仙氣飄逸的丹頂鶴在風裡睜開眼睛。她本來正在很深的定中,卻忽然被一股無形的震盪喚醒。
白鴻從定中醒來,下意識看向天空。晦暗的天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明亮起來。不是太陽升起時的黎明,而是高懸於空的太陽星重新亮起。
發生了什麼?
她下意識向熟識的朋友傳訊,從他們那裡得知了最近的驚變。
巨大的丹頂鶴猛然張開雙翼,迅猛地飛向李府。
在方才的傳訊當中,唯有丁芹沒給她回應。但她已經從後李那知曉了原因。
……
丁芹半垂著頭,安靜地聽著玄鳥的敘述。
她現在就像個普通人。渾沌強行操控她看盡幽冥,這對她的損耗是致命的,更何況她還不顧死活地反抗。
凡塵眾生與神對抗,代價怎會輕巧?死亡只是最簡單的代價了。
只看她那雙屬於雲章師的靈目,那力量的代價就要延續到此後的數世。天神恆久,這特性不損於凡塵。只有水滴匯於大海的,沒有大海適應水滴的。與天神有關的代價,不因輪迴而改,不以死亡而消。
但丁芹是長陽的神使。當神明的印跡點在她額上那一刻起,她就擁有了長陽的庇護。
她活了下來,長陽的神力彌合了她殘破的身軀,亦將那無形的、可能延伸至此後數世的後果消弭。可長陽並不是執掌生機的神明,他可以療愈,但這一次,造成損害的是渾沌,那是自至今無法彌補的天地之缺中誕生的存在。
神力支撐著丁芹的生命,她感覺得到那些充盈在她體內的神力,但她無法調用它們。
她可以活下去,除了那雙眼睛,比任何人都要健康敏銳,不會受到病痛的侵襲,但她也只能像個普通人一樣。
也許未來會有辦法再次使用神力,但至少此時,她還做不到。
而在她做到之前,天地已經發生了驚變。
丁芹聽完了玄鳥的講述。
「你……」玄鳥開口後又停了半晌,心緒像一顆顆沉甸甸的大石堵在狹窄的瓶口,什麼都倒不出來。
丁芹看上去卻冷靜到不可思議。
「我不相信。」她說得這般平靜,好像堅信自己是對的,所以一切都無法動搖她的心。
玄鳥為她的這般堅執的信念觸動,但轉眼就生出了疲憊。
他也不想相信。可他已從炎君那裡得到了見證。這世間的事,不是不想相信就可以不相信的。
丁芹好像猜得到他的想法,她張開手,日光落在她掌上:「上神曾允諾我,日光所及之地,皆是我的眼睛。」
「我現在依然能夠感覺得到,日光下的一切。」
雲投下的陰影、草莖上的小蟲、池水的波瀾……當太陽星重新亮起,這一切也在她的世界中重新亮起。
「上神的允諾從無虛假。」她承接著日光,微仰著的面孔在陽光下平靜而明亮,「上神曾說過,道是行在腳下的。」
「上神去行他的道,我也該行我的道。」
「你想要做什麼?」玄鳥問道。
「我要去尋找上神。」
……
大陽灼灼,玄冥陵陰。
天地間的動靜亦傳到了九幽,只是,這短短几刻鐘,還不足以將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弄個清楚。
女須與諸鬼王一直都在肅清幽冥,幽冥環境特殊,傳訊不易,但好在這裡也有幾個明燈教的子弟,他們的明燈台在此時倒是十分好用。
然而,仰蒼此時也沒有消息來源。
他已經念誦著丹耀融光徹明真君的名號向炎君祈問,然而這位之前不吝相助的天神卻一直沒有回應。
他們此時對天地間的變動心中不安,炎君同樣也不知道該拿他們怎麼辦。
令炎君棘手的不是他們,而是大玄。
如果只是這些修士便罷了,縱然他們都是眾生之中難得在道上行進已遠的存在、縱然他們在劫中參與甚深有所成就、縱然……縱然有著一切特殊,他們也只是此方世界輪迴當中的修士罷了,未能跳脫得出輪迴,便終究沒有能力與天神博弈。
但他們都曾與長陽有過密切的聯繫。
那可是,以一己之力謀算到今日局面的大玄。
這些人身上有沒有他布下的局?他們是不是他落下的子?
大青山脈、幽冥、明燈教……它們都與長陽有著密切的聯繫。他又在它們身上謀算了什麼呢?
想到這,連炎君都不由想要苦笑。在更久遠的,因果尚未生亂的時候,長陽便借著一個玩笑,讓他起下了丹耀融光徹明真君的名號。而在大劫開始之後,他以這個名號襄助眾生,留下了明燈教的傳承。
他看不透長陽的謀劃,但……那時的長陽,應當預料不到今日。無論長陽當時為何要自己起這個名號,都絕不會是為了現在以明燈教布局。
長陽不是什麼都算得到,否則……世事也不會落到這一步。
同樣,在十二萬年前,還沒有成為大玄之前的長陽,在受記命筆反噬即將隕落之時所做的謀劃,也絕不會是為了今日成為大玄之後而做的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