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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湖所處之地開闊平坦,是上好的良田水澤之鄉,但這地方沒個遮擋的山丘,一到冬天寒氣最先到的就是這裡,冷得厲害,隋地別的地方的水都還暖著呢,他這裡先結了冰。
凡人沒事兒愛賞個風啊雪啊什麼的,蟹將軍早看膩歪了。要他說那些凡人也有意思得很,再好看的景兒,縮得跟個蝦子似的看,那還有什麼趣。他不怕凍都嫌冷懶得動彈,這些個凍得直打哆嗦,還偏偏要大冬天地往湖上湊,哪冷去哪。
蟹將軍的大眼睛轉了一圈,不再瞧亭子裡挨凍的兩個傻帽,又沉下去了。
鄒書生聽見背後的動靜回過頭,只見湖面上多出倆冰窟窿,驚訝得很,正想問,就聽喬書生道:「蟹、蟹、蟹……」
鄒書生再把頭轉回來,見喬書生瞪大了眼睛看他,繼續:「蟹、蟹蟹……」
他雖然不明所以,還是忙道:「不、不客氣!」
「不客氣個頭!」喬書生一氣,也不打哆嗦了,「我是說,蟹將軍!」
「蟹將軍?」鄒書生一臉茫然。
「蟹將軍是湖神,快走快走!別在這待了,小心得罪湖神!」喬書生跳起來收拾東西。
鄒書生見他慌張,只怕這蟹將軍是個凶神,也不看雪了,跟著起來茫茫亂亂地收拾東西:「這個蟹將軍,凶、凶嗎?」
喬書生瞪他:「蟹將軍可是水神!」
鄒書生不敢說話了,乖乖跟著一起從湖上跑了。自古水神多凶戾,不看了不看了!再說湖都破了。
喬書生在他身後吁氣,可算把這沒見過下雪的傻小子忽悠走了。又緊跟著在心裡默念禱告:「蟹將軍莫怪、莫怪,借您名號一用,再不把他勸走,小子就要凍死在湖上了。」
蟹將軍沒聽見,聽見了也不在乎。他也嫌冷,正琢磨著往上游跑跑,到老朋友那避避冬呢。
不過今年他可不好自己跑了,他這兒還有兩位客人呢。
蟹將軍給湖開了氣口就縮下去問了,你們倆跟著我一起往暖和地方跑不?
丁芹沒意見,白鴻也想跟著去瞧瞧淮水神君的其他舊部。
蟹將軍在湖裡設下個陣法,省的他不在被人偷家,然後帶上幾個機靈可喜的後輩。
溯洄避冬寒嘿!
……
仲冬之月,冰益壯,地始坼。
隋王宮。
阿鹿身後跟著一個宮中樂師。這幾日隋王的頭痛症越發嚴重,煩躁起來的時候聽不得半點鬧出來的動靜,也受不了一點聲音都沒有的死寂。
沒有動靜好辦,在殿內布置個陣法就好了,可又不能太安靜就難辦了。所以阿鹿把陣法撤了。因為殿外風掃枝葉的聲音太擾人,她又讓人把樹上繁雜的枝葉都砍了,就剩下一顆光禿禿的主幹。這樣既有風聲,聲音又不至於太過悽厲。
可應不負的還是一日比一日更煩躁。她痛苦的根源在於頭痛症,但阿鹿解決不了頭痛症,她只能從這些細枝末節下手,儘量讓應不負不那麼遭罪。阿鹿真心實意地希望別初年真人不要是個壞人,只有他能稍稍緩解應不負的頭痛症,但他不肯多給那種藥丸,王上也不願意多用那種藥丸,她雖然好像已經很信任、很親近別初年真人,卻只肯在熬不住的時候點上一枚。
阿鹿雖然心急,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她想有什麼聲音是舒緩不吵鬧的,於是就想起來了宮中還養著的一批樂師。
應不負在年輕的時候很喜歡音樂,常召樂師們排新曲,但後來她就沒工夫聽曲子了。這些樂師養在宮中,也只有在王上逢節宴請大臣時才會用得上。阿鹿想起這批樂師來,於是就親自跑了一趟,從中找出技藝最好的一位老琴師,交待清楚後帶來找隋王一試。
只是還沒等進入殿中,阿鹿就被攔住了。
攔住她的是位老大人,玄衣正冠,白須鶴髮。這位是隋國相,已經九十多了,應不負穩定隋國與登隋王位時,都獲得了這位老大人的相助。他要來見隋王,被殿前侍衛攔住了,但阿鹿不能不接待他。
「澹臺大人。」阿鹿對他行禮道。
老大人複姓澹臺,單名柳字。澹臺柳認得阿鹿,這是王上親近的宮人,自小在王上身邊長大,有一身好功夫,一直護衛在王上身邊。他見了阿鹿先眉頭一皺,問道:「王上呢?」
「王上在殿中。」
「值此劫中,你怎可擅離王上身側?」澹臺柳斥道。
殿內傳來聲音:「老大人請進來說話吧。」
兩人回頭,應不負正被一個宮人扶著站在門口,受風一吹,臉色有點泛白。
阿鹿趕忙把她扶回去,澹臺柳也跟著進了殿內,滿室辛熱的香氣,雖然味道濃了些,但在這越來越冷的初冬,這樣暖熱的香也算適宜。澹臺柳被香氣熏得有點皺眉,他往那邊看了一眼,薰香爐就擱在榻旁的小几上。應不負除了被風吹得臉色有點白外,看上去一切都還正常。
澹臺柳先看了看她的情況,再看向阿鹿和跟著的老琴師,又是眉頭一皺。
還沒有待他開口,應不負先道:「老大人莫怪,不是她的錯,是孤叫她去的。」
阿鹿老老實實地道歉:「是我的錯,我可以讓別人去的,不該自己擅離。」
挑個琴師這樣的小事她用不著親自去,叫個宮人去就可以了,她最重要的職責是守好王上。她是一時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