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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蚨……漓池大概知曉這婦人的部分來歷了。
世間有靈蟲,名為青蚨。青蚨母子永不分離,取其子,母即飛來,不以遠近;雖潛取其子,母必知處。
有些歪門邪道,會將青蚨母子的血各塗在不同的錢上加以煉製,煉成之後,將塗青蚨子血的錢留在家中,用塗青蚨母血的錢買東西,事後母錢會自動飛回子錢身邊。
心存貪念殘害靈蟲的人可憎,可銅豆並非青蚨子,她的的確確是個普通凡人。這疑似青蚨母的婦人並非在尋子,而是在奪子了。
如今銅豆被子蟲所控,錯以為那婦人是自己阿娘,與親娘之間的因果線只靠著銅豆娘強牽著,與對面不知是妖是鬼的婦人對抗。
這種無形的對抗太過消耗心血。漓池抬手一撥,銅豆與銅豆娘之間的因果線驟然凝實。
婦人若有所感,驟然抬起頭,露出一雙空蕩蕩的眼眶。
……
漓池看向銅豆娘:「找到了,我帶你去。」
其他三個村民忙道:「也帶我們去吧。」
漓池皺了皺眉。他不確定那婦人的實力如何,雖看起來不似很強,但他若要再多護住三個人,恐有疏漏。
「那個……嬸子是我給帶過來的,萬一出……」村民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擔心銅豆她娘出事,又害怕這個突然出現的神明。
「罷了。」漓池搖搖頭,揮袖揚起一陣風,攜著這些人一起過去。
到了附近,漓池就將三個村民放下了:「你們留在這裡,不要靠近。」
三人連連點頭。
「謹言、丁芹。」漓池又道,「看護好他們。」
說完,他攜著銅豆娘飄忽而下,揮手隱匿住她的氣息,令她藏在後方。
石洞中的婦人警惕不安,她剛剛突然產生了一陣不好的預感。
銅豆已經被她哄睡,她攬緊懷中的孩子,不安地四處轉頭,喃喃道:「誰都不能搶走我的孩子……」
漓池看到她身上的因果線,其中有一根格外特殊,它從她的身上延伸出去,卻飄飄蕩蕩沒有歸處,它沒有系在任何生靈身上,好像早已斷開,只是因為婦人的執念才沒有消散……
這根斷裂的因果線上,昭示了她的前因。
……青蚨飛復來,母子永不離……
青拂生前是個普通人,她的前半生普通到就像這個世界對女人最常見的要求一樣。
長大、出嫁、生子。
青拂原以為自己的後半生也會這樣安穩地過去。
但是,在她生下孩子的那天,她的夫婿對她說,家裡養不起女孩。
……
漓池從林中走出,腳步落在樹葉與泥土上踏出了細碎的聲音。
「你是誰?」婦人警惕地面向他。
「我來幫助一位母親,幫她尋找丟失的孩子。」
他停下腳步,語氣平緩,氣息清冽。
抱著銅豆的婦人放鬆了些許:「我也丟過孩子。」
「你也丟過孩子?」
「是的。」婦人語氣怔怔,手中本能地輕輕搖晃哄著孩子,心思卻似乎已經飛到了遙遠的過去。
「我走過好多地方,去尋找我的孩子。後來我的錢花光了,就一路乞討一路尋找。再後來……」
再後來,她得到了一對青蚨錢。
……青翅飛折矣,不見我阿兒……
誰給她的呢?
青拂不記得了,她甚至不認識那是青蚨錢,只知道依照那人所說,將子錢留在身邊,便會一直有一枚母錢可用。
傷靈蟲母子性命煉製青蚨錢的人,也會被青拂尋子的哀切苦痛所觸動嗎?
一枚母錢改變不了太多,但可以讓她渴的時候能夠買一碗水,餓的時候能夠換一塊餅。
青拂靠著這對青蚨錢活著,尋找她的孩子。
再後來,她就找到她的孩子了。
她溫柔地撫著懷裡的銅豆,似乎已經全然將她認做是自己的孩子。
漓池嘆道:「既然如此,你想必深知失子之痛。」
「當然。」婦人略有些焦躁,她似乎感到了不安。
「那為何要使別人也經歷這種痛楚呢?」
「你什麼意思?」婦人臉色大變,她扭身向別的方向跑去,想要離開,可還沒走多遠,就被迫停下了。漓池不知何時已站在她面前。
婦人用空蕩蕩的眼眶對著漓池:「你是來搶我孩子的嗎?」
「她不是你的孩子。」漓池看著她,目光哀憫,「母盼子歸,子盼母尋。你把別人的孩子認作自己的孩子,又讓你真正的孩子怎麼辦呢?」
「不!」婦人激動地叫起來,用力攬住銅豆,巨大的蟲翼從她背後張開,「她就是我的孩子,她叫我阿娘!」
銅豆被勒醒了,疼得哭了起來。
隱在樹後的銅豆娘見孩子哭,再也忍不住撲了過去:「你放開她!」
蟲翼嗡鳴聲驟然大了起來,夾雜著婦人悽厲的嘶嚎:「沒有人能搶走我的孩子!」
她一手抱著銅豆,另一手化作尖銳的蟲足,在孩子的哭聲中,襲向銅豆娘,眼看著就要破開她的胸膛!
漓池手一揚,一根細如蠶絲的細線箭矢般飛射過去,纏在婦人的蟲足上,在千鈞一髮之際拉住了她,另一隻手長袖一擺,將銅豆娘向後送了幾步,然後在繃得緊緊的細絲上一撥。
懼音驟然響起,婦人的蟲足飛快變回正常的手,她蜷縮在地上,背後巨大的蟲翼將銅豆覆蓋在身下,一面瑟瑟發抖,一面悲泣祈求道:「寶寶不哭、寶寶不怕,阿娘在、阿娘在……不要搶走我的孩子、不要搶走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