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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吳地神說到後來,聲音漸漸低微,他同修神道,一時有所悟,心境如受洗鍊愈發澄明,想到自己此前在認為此事了結之後,如擺脫了大麻煩般的輕鬆,不由生出慚愧來。
天地間的神明,有不理眾生不受香火,只管梳理天地鎮壓命氣的;也有受人香火供奉垂聽祈禱,教化一方庇護百姓的。受人香火供奉是他自己的選擇,看重香火提升實力的是他,如今對香火磨難心生厭煩的也是他。
他在食夢貘之劫發生後的行事雖小心謹慎再無行差踏錯,但有多少是因為畏懼神庭的懲罰,又有多少是真心悔悟呢?他的行為在外騙得了他人,他的內心卻騙不了自己。
這幾日他只顧著追索食夢貘背後的勢力線索,卻對安撫轄域內受難的百姓不甚上心,就連那些因此搬遷出台吳縣中的百姓,也是嚴格審查居多,安撫慰償居少。
台吳地神一念既通,受香火影響的困苦也輕鬆了許多,但他反倒有些坐立不安,心中念頭催他想要立即去彌補。
修行亦是修心,修為越到高深處,越要注意自己的心念,一念走偏行差踏錯,便會造成困鎖自己的瓶頸,若不能明悟,困到壽命盡時仍不明所以也是有的,若是越行越偏,走入邪路也是有的。
索性他如今明悟的還不算晚,若是等到此事對台吳縣中人們的影響徹底結束後,那才是真的沒有了彌補的機會。
「恭喜道友,謝過道友。」赤真子為他也為自己真心而喜。
他看出台吳地神有所悟,赤真子聽到台吳地神剛才的肺腑之言,也是對自己心境的一次審視,拂去幾粒塵埃,便是日後修行路上少去幾分艱險。
台吳地神繼續道:「便如同仙道一般,修到最後雖隨心所欲,一言一行也莫不合乎道。神道也是如此。我等修行吸納天地靈氣,而這等神明卻已達到了反哺天地的境界,哪怕是在修行,一舉一動間也莫不在利益天地。這是神道極高深的境界,不止需要修為境界,還需要慈悲大願。」
赤真子聞言,不由隨心讚嘆嚮往,讚嘆過後,便將之後真正見到神明的經歷講了。
台吳地神聞言一面感嘆歡喜,一面細細思索,他成為地神已久,雖不敢說認識全天下的神明,但心中對神庭中掛得上名號的神明也是有數的,可他卻從未聽聞過哪位神明如赤真子所形容的一般。
那樣強大獨特的神明,若是神庭中人,必然是掛得上號的,莫非是一位並沒有加入神庭的天神?
台吳地神如此作想,便也如此問了。
赤真子笑道:「我也如此猜測,那位神明氣息純澈清冽,舉止合乎自然,雖然名聲不顯,但想必是位隱居已久的正神。」
台吳地神嘆道:「恨不能親去拜訪一謝。」
兩人感嘆過後,此間事了,台吳地神便準備前去彌補之前的過失,正欲與赤真子告別。
「對了,之前險些忘了一件事。」赤真子忽然喚住台吳地神,嚴肅道,「在我祖師閉關之後,我那好友心中忽動,便隨心起了一卦。卦象結果模糊不清,只大約能夠推算出:天地間將生大不祥。」
……
「玄清教……天地將生大不祥……」李府之中,漓池喃喃道。
他指尖停著一隻紙鳶,這是赤真子用來傳訊的法術。
「上神?」後李奇怪問道。
上神此言說得極輕,院子裡此時又是難得的吵鬧,若非他是宅靈,恐怕也要沒聽見了。
山中那白眉白須的老猴福緣深厚,在壽命將盡時遇到了漓池上神,現在不但壽命有添,也煉化了橫骨,終於可以開口人言。
他與小鼠文千字不同,文千字是當時得了機緣,雖然只能說《千字文》中的內容,但也從來不打磕絆。
老猴卻是實實在在的從頭學起,現在講話還不利索,需要練習。其他人瞧著熱鬧,便都湊過去同他說話。話最多的就是謹言,說起來又快又急還沒個停,一會兒就把老猴憋得一腦門子汗,若不是毛厚,就能瞧見他那憋紅的臉了。
白頰小猴驟然從樹上撲了下來,攔在老猴面前,張開爪子沖圍著的其他人齜牙咧嘴做出威脅的兇相。
它雖然聰明,但到底靈智未開,此時只以為是他們在圍著欺負自己的祖爺爺。
老猴一把將它薅到身旁,唧唧吱吱猴言猴語地訓了起來。別看它賣相老,真論起年紀,謹言足夠當他祖爺爺了!
謹言一點兒都不生氣,他在白頰小猴兒剛撲下來後就順勢退開兩步,他還挺喜歡它的。
「別罵呀,它還小,懂什麼呀?慢慢教就好了嘛。」謹言很有長者風範地幫小猴說話。
老猴撓了撓腦袋,咧嘴道:「謝、謝謝。」
漓池收回目光,對後李道:「無事,是赤真子傳來的消息,有關那食夢貘的後續。」
後李恍然。
當初漓池上神在此事上給予了他們幫助,赤真子在事了之後將結果告知,也是出於情理應當之事。
後李並沒有太強的好奇心,上神沒有細說,他也沒有追問。
漓池點了點手上的紙鳶,它便化作一道符紙,倏忽自燃了起來,轉瞬間便散成了點點火光飛散熄滅。
他目光遙遙落在遠處,不知看到了哪裡,對丁芹道:「望月快要回來了,你去迎她一迎,讓她莫要入水固鎮,先來這裡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