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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藤妖似乎關心則亂,竟真被闕清雲這話嚇著了,連忙服軟:「我說。」
闕清雲扭頭與玉瀲心對視,後者亦成習慣,抬眸瞬間便與闕清雲視線相撞。
隨即玉瀲心臉色一寒,冷冷將臉轉開。
闕清雲微怔,遂嘆息地垂下眼瞼,再開口時語氣如常:「這孩子是怎麼回事?」
藤妖從方才開始便不錯眼地盯著玉瀲心手中的孩子,眼神極其複雜,片刻後,方回答道:「他是我的侄子。」
「侄子?」闕清雲和玉瀲心異口同聲,聽見對方的聲音,下意識轉頭去看,隨即又對上目光。
玉瀲心面色不虞,若是今日之前,她在闕清雲身邊長久以來養成的種種習慣尚能稱之為默契。
可今日之後,闕清雲那幾句話梗在她心口,這默契便成了一根魚刺,卡進喉嚨里,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嬰孩突然出現,藤妖心防已破,不再關心玉瀲心二人的糾葛,兀自往下說:
「我也並非生而為妖,不過是枉死不甘,積怨太深,遂盤踞於這深山之中,修成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闕清雲連續兩次遭了玉瀲心的冷臉,便也不再自討沒趣。
聽罷藤妖這話,她眸心微沉,聲線疏冷:「你姓甚名誰,生前遭了何等冤屈?」
「冤屈……」藤妖重複這兩個字,忽而雙肩劇烈顫抖,發出呵呵哈哈地古怪笑聲。
闕清雲扣緊五指,目露警惕之色。
遂聽此妖道:「我本姓殷,乃鄔舟山東面隱世家族殷氏長女,因家中族親爭權奪財而枉死。」
「我那弟弟弟媳不滿我天賦出眾,在家中受寵,便設計謀害我,迫我飲下毒酒,殺我夫婿,我心有怨恨,機緣巧合之下轉生為妖,便去殷府偷走了他們的孩子!我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這因由聽來著實引人唏噓,可闕清雲卻不為所動,冷然道:「你尋仇便罷,可拖上無辜孩童,又傷賢平鄉無數凡人性命,實在罪不可赦!」
「你們知道什麼?!」藤妖情緒突然激動起來,面目猙獰地大聲喝斥,「這些所謂的凡人,收了殷玉風夫妻的好處,若不是他們謊稱村中有妖物出沒引我下山,我怎會落入殷玉風的圈套!」
這聲音里怨恨幾乎凝成實質,藤妖滿身煞氣,驚得那小侄子又嗚嗚哇哇地哭起來。
聽見殷熙的哭聲,藤妖陡然驚醒,周身凶煞之氣散去多半。
她轉過目光,視線落在殷熙稚嫩的臉孔上,神態有片刻茫然,而後無力地說道:「我既已落在你們手裡,便自知脫身無望,可恨我大仇未報,還要任由這二人在鄔舟山逍遙!」
闕清雲眼神幽深,這一番話,不知她信了沒有。
玉瀲心聽得嬰孩哇哇哭聲,只覺心中愈發煩悶,遂隨手扯下一塊衣角,塞進嬰兒嘴裡不讓他哭。
藤妖立馬目露兇相,在闕清雲手中掙了掙,怒喝道:「你在做什麼?!」
玉瀲心毫無懼色地反瞪回去:「你再吼我就把他殺了,省得聒噪!」
藤妖額角暴起青筋,卻被玉瀲心這話噎得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鄔舟山殷氏。」闕清雲喃喃自語,忽然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這藤妖之力,是從何而來?」
藤妖受了玉瀲心的氣,聞言撇開視線,頓了半息才回答:
「我殷氏本就以煉化靈植靈氣作為修煉的法門,遂殷氏之人對山間草木天然親近,我化作怨靈於鄔舟山中藏身,神識恢復之時便已俯身於一藤株之上,自成藤妖。」
「原來如此。」闕清雲點頭,又問,「殷氏主宅坐落何處?」
藤妖頗覺疑惑,凝眉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闕清雲不答,只將劍尖抵在殷熙胸口,冷眼瞧著她。
藤妖又梗了一口氣,這師徒二人明明出身名門,卻拿未滿周歲的嬰孩當人質,什麼仁義道德,根本不屑一顧,比妖魔更加狠毒,獵人獵物易位相處,她簡直悔不當初!
「鄔舟山以東,過鄔舟河,山道盡頭有石碑,殷氏前院入口便在石碑後。」
待得她把話說完,闕清雲一掌叩擊她的後頸,將其擊暈。
遂取血繪製鎮妖符,將藤妖收入符中,方扭頭看了眼玉瀲心及其手中的殷氏幼子,眸心微漾,轉瞬間即恢復平常,淡然道:「為師需往殷氏主宅……」
話未說完,玉瀲心冷嗤一聲:「與弟子有何相干?」
闕清雲眼瞳稍暗,眉目間神色清寒。
她雖未開口,氣息卻陡然一沉,山間吹起嗚嗚冷風,先前還清朗無雲的天空倏然暗了下來,像暴風雨前短暫而壓抑的寂靜。
玉瀲心見這陣仗,卻好笑地勾起嘴角,語調戲謔地輕嗤道:「師尊莫不是以為,先前那套威逼之法,如今對弟子還能有用?」
她從來都摸不清闕清雲心裡的想法,而闕清雲給她的感覺也總是忽遠忽近,每當她錯覺闕清雲是在意她的,轉瞬間現實便會給她一個響亮的巴掌,讓她清醒過來。
這次也一樣。
只不過,這一回,她徹底醒了。
不再抱有僥倖之心,當清清楚楚地與之劃清界限,就算她日後因魔毒而死,也不要再受制於闕清雲。
闕清雲的憐憫,只會讓她比死更難受。
「弟子身負魔毒,毒發之際一再拖累師尊,心中實在愧疚,師尊既求無上道,便當從無瀲心這個劣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