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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許久未得回音,玉瀲心視線瞥向一側,冷著臉沒理她。
見小徒兒不說話,闕清雲心中便有底了,這姑娘到底是將她這番勸言聽了進去,只不過一時半會兒難以消氣,還得鬧鬧彆扭才行。
闕清雲收回撫在玉瀲心身後的手掌,改為雙手按住對方肩膀。
兩人相向而立,清風拂動衣擺,也捲起對方耳側青絲,絲絲縷縷,飄揚不息。
「瀲心,抬頭看著為師。」闕清雲的聲音很輕。
玉瀲心聞聲,倒未執拗地躲開,遂稍稍抬眸,視線對上闕清雲的雙眼。
這一眼,卻頗有幾分意外。
闕清雲平靜柔和的臉孔難得生出兩分赧然,但猶豫僅持續須臾。
眉目清麗的容顏倒映在玉瀲心黝黑的瞳孔中,距離拉近,纏綿呼吸,再自然而然吻上她微張的唇。
這一吻比之以往少了許多悱惻,蜻蜓點水,一觸即走,乾淨得像一片雲。
那人吻過退走,濃密的發隙之間,露出一雙微微暈紅的耳朵。
再深的吻也曾有過,可如今,這不帶絲毫情.欲,試探,安撫,寬慰的親吻,卻令人怦然心動。
仙子落入紅塵,果然是人間最瀲灩的顏色。
闕清雲忍著羞赧,捨去高位者那一身清傲的架子,半是撒嬌,半是誘哄,輕晃小徒弟的肩:「不生氣了,好不好?」
玉瀲心原還繃著臉,可瞧見闕清雲柔情似水的眼眸,不知怎地竟平白生出幾分難為情來。
她再難維繫臉上冷漠的表情,嘴角情不自禁勾起一絲,雖很快壓了下去,仍被闕清雲眼尖地捕捉到了。
「你笑了。」闕清雲難得如此語調輕快。
玉瀲心忙撇下嘴,冷哼:「沒有,是師尊看錯了。」
闕清雲見她不承認,也並不堅持,但心裡已然認準了她不再介懷,方長出一口氣,更自然地拍拍她的臉,揉揉她的腦袋,牽起她的手往山下去。
行了幾步,玉瀲心忽想起一件事兒。
「弟子約了東冥樂明日見面。」她說,「方才短暫交手,未分勝負。」
闕清雲點頭,修正道:「該是吾徒略勝一籌。」
像在與誰較勁似的,闕清雲今日好些言行都前所未有地孩子氣。
玉瀲心成功被她逗笑,在其師不可見的方位彎了彎眼,後道:「聽得師尊方才一席教誨,弟子打算,明日不來了。」
東冥樂大概自以為拿捏了玉瀲心的把柄,方如此肆無忌憚,一再咄咄相逼,但這師徒二人,從來不是那麼好說話的。
是該聽闕清雲的,晾一晾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
闕清雲背對玉瀲心揚起唇角,笑道:「瀲心決定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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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鸞宮,炎琴悅安安靜靜躺在榻上,呼吸平緩,神態祥和,是睡著了。
炎溫瑜坐在床側,晶瑩的淚水滴落床沿,洇開色澤稍深的水跡。
一炷香之前,雲月寒執起他的手,告訴他:「我從不恨你,亦不怨你。」
「可惜世事無常……往後歲月,請你照顧好我們的女兒。」道出唯一的心愿,她便撒手人寰。
沒來得及與他多說兩句話,她從輪迴之中醒來,只為了再見他一面,解開他的心結,讓他別再背負愧疚,沉淪不前。
憶及許多年前初見,他不止一次愧悔,倘使沒有那一場因緣際會地相遇,他仍是這大璩的落魄皇帝,可雲月寒卻是引魂宗的天之驕女。
他雖為人間帝王,卻配不上這麼好的姑娘。
雲月寒的魂魄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給尚活著的人,留下無盡的相思與哀慟。
炎溫瑜在炎琴悅床邊坐了一宿,第二日晨霧散去,朝陽灑落窗欞,窗外響起嘰嘰喳喳的鳥鳴。
有侍從來報,道是帝師炎承鉞在書房等候,有要事與國君相商。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遣退來人,四壁機關變幻,炎溫瑜操作輪椅,緩慢行過屋外長廊。
書房的門開著,炎承鉞立在床邊,聽得身後動靜,便回過身來,向國君見禮。
「不必多禮。」炎溫瑜停在屋外,視線看向廊下草長鶯飛的和煦景象,語氣平淡地開口,「帝師這麼早來,是有何要事?」
炎承鉞微微躬身,回答道:「回稟陛下,據查實,昨日兩位仙師確實去了湘山。」
炎溫瑜皺起眉,嘴角繃緊,許久沒有言語。
約莫數息時間過去,他才追問:「所見何人?」
帝師拱手:「東冥樂。」
東冥樂。
炎溫瑜臉色微變。
——想必陛下也聽說了,玉瀲心乃萬年以前天玄宗半神轉世,不巧,這闕清雲恰好又是天玄宗宗主夜輕雲的轉世。難道陛下真的以為,她們師徒二人盡心盡力,保你炎氏宗室血脈傳承,是大義無私,為國為民麼?
——可笑至極,不若讓樂為陛下解開這個秘密……
石階之下,東冥樂一身青衣,笑容溫和,若只以貌取人,炎溫瑜絕難將眼前這個容姿清婉的女人同東冥氏的可怕邪魔聯繫起來。
愣怔間,便聽得東冥樂開口道:「闕清雲與玉瀲心有不倫之情,萬年前天玄事變,天玄宗上下數千人被夜輕雲屠戮一空,只因當初那些長老弟子不贊同她和當時還是天玄弟子的明月心結為道侶。」
炎溫瑜只覺匪夷所思,臉色也相當難看,色厲內荏地反駁:「即便她們關係非比尋常,與大璩無害,朕便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