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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清雲猛地提起一口氣,一劍掃開近身妖將,那掌風須臾間掠過百丈空間,將要落在她身上。
這一掌已將她鎖定,只能硬扛,不能閃躲。
千鈞一髮之際,黑暗降臨,一瞬間將闕清雲籠罩其中。
只聽嗡的一聲震鳴,鏡虛秘境突然出現,藤枝飛速生長,堆疊成數丈厚的壁壘。
闕清雲瞳孔驟縮,駭然失色。
掌風擊中秘境,空間碎裂,藤枝坍塌,鏡虛門、森羅門、饕餮門、震魂門、洞幽門依次潰散。
當重重黑霧淡去,玉瀲心周身逸散熾白煙塵,面色蒼白地出現在闕清雲眼前。
她好似想說些什麼,可唇齒輕啟,鮮血驀地湧出嘴角,汩汩如泉流,濺了闕清雲滿身。
「……瀲心!」闕清雲心跳驟停,面色慘白。
剎那間失去了慣常的從容,握劍的手猛地一顫,見玉瀲心傾身倒來,她下意識旋轉劍尖,避開鋒銳,將玉瀲心納入雙臂。
玉瀲心身上迸開數不清的傷口,鮮血滲透衣料,也染紅了闕清雲的衣裳。
闕清雲擁住她,一身靈氣毫無保留地灌入玉瀲心的身體。
可後者丹田碎裂,經脈盡斷,掌風中蘊藏的妖氣將她一身筋骨捅成漏氣的篩子,不管輸入多少靈氣,都從傷口直接逸散出去。
儘管修為已至渡劫境,但相比妖界妖尊,她的肉身還是一具凡軀,如何能承受得住超越此界極限的一掌?
眾妖亦未料到竟還有人敢闖入戰圈,替闕清雲承下這一掌,一時間,他們竟也忘了乘勝追擊,不約而同目露驚訝地望著這一幕。
玉瀲心伏在闕清雲懷中,腦袋無力地搭在師尊肩頭,鮮血伴隨虛弱的氣息汩汩湧出她的嘴角。
「……師尊。」模糊的字句輕而淺,從唇齒間擠出來,「你說,命,是什麼?」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她從來不信命,可越是反抗,越是陷得深,越想抓緊的,就越失去。
當熱血褪盡,絕望蓋過希望,她終於感到累了,認命了。
從一開始,就不該執迷,不該沉湎於糾葛。
沒有誰對誰錯,不過命該如此。
再來多少次,她們都走不到最後。
人,終究勝不過天。
那雙曾經明亮的眼眸蒙上晦暗的陰霾,絕望一點點吞噬她的期待,就像此刻從她體內不斷流逝的生機。
她的生命,將連同她執迷不悟的一切,消散於天地間。
闕清雲將她摟緊,低垂眼眸,不言不語。
涌動的靈氣倏地平息下來,闕清雲不再向玉瀲心體內輸送靈氣,百步開外,妖尊皺起眉頭,面露驚疑之色。
玉瀲心還未閉眼,儘管她的視線已模糊不清,她卻試圖再看清闕清雲。
「天命為何,為師不知。」闕清雲側首,臉頰貼近玉瀲心,聲音很柔很輕,「但為師的命,是你。」
「為師信你,甚於信過自己。」
闕清雲的聲音繾綣於耳畔,玉瀲心用力將眼瞼撐開,試圖思考這句話里的深意。
可她太累了,腦海中一片混混沌,無力思考,只能任由不可抗的力量推著她下落。
黑暗一點點侵蝕了她的視野,令她如墜寒冷的深淵。
渾渾噩噩中,她忽然聽見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溫暖的靈流灌入她的心口,浸潤肺腑,熨帖四肢百骸,殘餘的聽覺隱約捕獲陣陣雷鳴,轟隆聲由遠及近,最後炸裂於她耳邊。
靈台陡然一振,肉身趨於消亡,神識便脫離軀殼,浮游與天地之間。
她站得高,也看得遠。
她看見闕清雲取出定虛靈珠,餘下半塊五門魂骸的魂骸之力糾纏於靈珠之上。
玉瀲心有所預感,一股急火躥上她的心尖,她開口想要阻止,但她與闕清雲直接隔著一段陰陽,她的聲音無法傳達到該去的地方。
九道龍脈之所在同時亮起璀璨的靈光,天崩大陣的余能牽連成線,與她的心口相連。
與此同時,坍塌的廢墟中升起五道顏色各異的魂骸。
二十年前,四境魂骸落於夜輕羽之手,如今夜輕羽身死,無相神蹤界與四境魂骸皆成無主之物,受闕清雲感召,自然聚於一處,與五門魂骸碎片融為一體。
神光越來越亮,全部匯聚在玉瀲心身上,五門四境一界,十大魂骸以定虛靈珠為媒介凝結成型,絲絲縷縷注入她的身體。
她的肉身正在甦醒,可她的魂魄在抗拒。
闕清雲神色平靜,波瀾不驚,深深凝望著懷中人恬靜的睡容,將玉瀲心微微隆起的眉心輕輕撫平。
當最後一縷魂骸之力融入玉瀲心的身體,溫涼的指尖從她臉上滑落下去。
她睜眼,淚水奪眶而出,一瞬間淚流滿面。
闕清雲倒進她懷裡,雙眼緊閉,像睡著了似的,可身體的餘溫卻在緩緩散去。
雷聲越來越響,天地陷入一片混亂,道道驚雷從天而降,百萬妖軍在雷劫下化作一盤散沙。
玉瀲心對外界的喧囂充耳不聞。
她手腳冰涼,心口悶痛,渾身發麻,只下意識地用力擁緊闕清雲,感受著自己體內洶湧的靈氣與、不息的生機,與突破凡界上限的可怕神威,她卻只覺無限的悲哀。
她活了下來,將要渡劫破虛。
用闕清雲贈給她的傳承和餘生,來忘卻她們曾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