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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方巡守不愧是瀲心妹妹親自教導的後起之秀。」東冥樂讚嘆道,「行事果決,毫不拖泥帶水, 可謂雷厲風行。」
同時她也明白,方絕念有主見,這些事完全可以自行處理,之所以著人向她稟明,乃是出於對她的尊重,想必也是玉瀲心叮囑過的。
「就按方巡守的安排行事,不必有所顧忌。」
她繼續執筆,擺手將桌前之人揮退,「你先下去吧。」
影衛長依言轉身離開,不一會兒,書房內便安靜下來。
不久,窗邊響起振翅之聲,東冥樂探手一揮,撥開窗頁,一隻黑色的鳥兒便撲騰著翅膀,躍上她的案台,輕盈地落在筆架上。
先前她極寶貝的信隼意外身死,這是後來重新馴養的一隻。
她取下信隼腳踝上的竹筒,抽出裡邊兒的信件,瞥眼閱罷,唇角揚起一絲玩味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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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萬里之外的僻靜村落,虛空一陣漾動,東冥樂現身於竹園外,抬眼望去,見老嫗穩坐釣魚台上,手裡端著一支彎到極限的魚竿。
水裡的東西正激烈掙扎,卻無論如何脫離不了老嫗的掌控。
這時,一聲憤怒至極爆喝聲從水中傳來,驚起林中飛鳥:「你待如何?!還不快把本座放開!」
東冥樂揚眉,緩步行至老嫗身後,見那水面上飄著一個人影,其人被魚線綁成一個粽子,鋒利的魚線在他身上割處無數傷口,那身灰色的衣袍多處被血水染紅。
他既惱怒,又吃痛,卻難以脫身。
此人可不就是在大戰之中趁亂逃走,之後便下落不明的妖帥冥厄麼?
「東冥樂!」冥厄瞧見東冥樂,立時眼前一亮,病急亂投醫地匆忙求援,「你速速讓這老太婆把本座放咯!本座代凡界出戰,與你們東冥氏的恩怨也算兩清,你們何故糾纏?!」
東冥樂冷眼瞥他,嘴角帶著笑意,眼神卻格外森冷:「且不說擒下你的是我的曾祖母,與我沒有半點干係,再者,你與東冥氏的仇怨可大著呢,哪裡說清就能清的?」
冥厄羞惱,又掙扎幾下,嘗試掙脫束縛抽身離去。
魚線越收越緊,老太婆實力強橫,還在他全盛時期之上,他根本無法掙脫,聽得骨骼噼啪作響,好不容易討來的肉身將要作廢,他又氣又急,只好停止掙扎。
「你們到底如何才肯放我離開?!」冥厄憤恨不已,可眼下他為人所制,不得不服軟低頭。
東冥樂抿唇,未立即回答,而是側首看向曾祖母李蘭初,等待對方決定。
既然李蘭初出手擒拿了冥厄,她必然有自己的考量,東冥樂不可擅作主張。
沉默持續半晌,方聽那老嫗啞著聲開口:「你不肯放棄這具肉身,可以,但今日你需發下魂誓,成為東冥氏護法,以一萬年為期限,輔佐樂兒振興東冥。」
此言一出,東冥樂震驚地睜大眼睛。
正是因為她明白李蘭初有多厭惡當初東冥訣為了振興東冥氏所付出的努力與對她的疏忽,她才更加驚訝於此刻曾祖母向冥厄提出的條件。
需知李蘭初此生最恨也最了解東冥訣,便是在東冥訣死後千餘年,她也沒有退讓妥協。
但此刻,她做出了這樣的選擇,無異於支持了東冥訣的遺志,不再和過去,和自己較勁。
許是歲月磨去了她的倔強,也或許,其實她一直以來都是如此,雖滿懷恨意,卻也從未真正阻撓過東冥訣。
她的不甘隨著東冥訣的死去瓦解,留她一人堅守執念已毫無意義,如此,不如就隨他去,成全了東冥訣,也放過自己。
東冥樂啞口無言,冥厄也愣了須臾,他擰起眉頭,還欲還嘴,卻被李蘭初厲聲打斷:
「你受困於玄宮數萬年,縱使機緣巧合回到凡界,也不過一縷遊魂!看看妖族今日的下場,若無這具肉身,你便該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何況,東冥氏族乃是你的後輩血脈,讓你庇護他們,豈非尋常之理?你難道想拒絕麼?!」
前一段呵斥令他面紅耳赤,臉色青紅交加,後一段質詢則叫其啞口無言,欲反駁,卻無理可依。
「用這區區一萬年,換取一具得天獨厚的肉身,這買賣,難道還不划算麼?」
李蘭初放緩了語氣,徐徐勸之。
冥厄被魚線牢牢捆著,沉在冰寒的水中,左思右想,越想越氣,只差破口大罵。
東冥訣的肉身明明是他和夜輕羽交易得來的,為此他還上了戰場,險些丟掉性命,如今夜輕羽死了,他沒處說理,反被這老太婆橫敲一槓,怎能不怒?!
可他再怒,沒有夜輕羽替他兜底,他又不是李蘭初和東冥樂的對手,不答應她們的條件,這具肉身必然會被強行收走。
冥厄氣得咬牙切齒,最終不得不妥協答應,與東冥樂定下魂契。
契約達成,裹在他身上的魚線瞬間崩裂,他騰身躍起,踏著水面飛快遠離,直與李蘭初二人拉開數百丈的距離,才驚魂未定地停下腳步。
東冥樂見狀揚唇,樂呵呵地說道:「別怕呀,我曾祖母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至於逃得那麼遠麼?」
冥厄用內勁蒸乾身上的水汽,沉著臉不應聲。
事已至此,他沒有了別的選擇,只能順著李蘭初方才的話往下想,庇護自己的後輩,他出幾分力也在情理之中,這才沒那麼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