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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冥氏內藏龍臥虎,這些黑衣人修為皆在合道境之上,為首之人更是突破了洞虛境,以這樣的陣容,擒拿一個受了傷的東冥樂,實在綽綽有餘。
但可惜,他們遇見的是玉瀲心。
黑衣人蜂擁而來,玉瀲心卻在桌旁不動如山。
指尖輕輕敲打杯盞邊緣,烏黑的睫羽遮掩滿目星輝,隨著她眼睫微微掀起,視線流轉,領頭之人猝然與之對視。
頃刻間,其人神魂激震,霎時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一根枯藤纏縛他交疊的兩臂,將他懸在空中,入目之所見,是茫茫無際的腥風血雨,屍山血海。
紅衣女子踏碎一地枯骨,款款而來,神態妖媚。
「啊!!!」屋子裡驟然爆發悽厲慘叫,黑衣人首領無端瘋魔,突然回手一刀斬下同行之人頭顱。
他身側的下屬猝不及防,眼見鮮血四散飛濺,盡都驚詫不已,惶然無措之際,下意識向兩側飛退。
詭異的慌亂之中,忽聽得女子一聲低而媚的淺笑。
那瘋魔的黑衣人首領卻仿佛聽見追魂奪命的可怖之聲,驚得臉色煞白,口中疾呼「殺殺殺!」便胡亂揮舞長刀。
屋門無風自動,嘭的一聲關上。
刀氣肆虐,其人身側下屬慌亂之間難以躲避,紛紛血濺三尺。
屋子裡亂作一團,而罪魁禍首卻作壁上觀,玉瀲心再給自己倒上一杯茶。
待這一杯飲罷,屋內喧囂漸漸消弭,除了撐著刀柄,驚怒喘息的黑衣人首領,其餘同行之人皆被亂刀斬殺。
有一個人甚至被攔腰砍成兩斷,兩截身體隔了老遠,濃稠的鮮血在地面上鋪成一灘汪洋。
玉瀲心放下杯盞,那黑衣人猩紅的雙眼這時方緩緩恢復清明。
待他看清自己眼下的處境,本就沒有多少血色的臉孔愈發蒼白,嘴唇不住發顫。
「你把他們都殺了,回去如何交差?」玉瀲心斜眸掃了此人一眼,語氣戲謔,像一隻捉弄老鼠的貓,欣賞獵物絕望崩潰的模樣。
那黑衣人到底不是善茬,已經吃了一次虧,再不敢看玉瀲心的眼睛。
聽得此言,他猛地咬下舌尖,腥氣刺激著他的五感,令他短暫突破界限,竟倒退一步,翻身破窗而走。
玉瀲心無趣地噓了聲,身影一晃便至屋頂之上。
瞧著那黑衣人遠去的方向,她正思量著是否要追,眼角餘光卻倏地瞥見長廊角落一閃即逝的白影。
心尖陡然一跳,毫無預兆的顫慄瞬間將她擊穿,直覺衝破天靈,令她頃刻停下腳步,毫不猶豫地朝那白影所在追過去。
速度拔升到極致,在雷劫之中寂滅的心這一刻被喚醒,瘋狂躍動,胸中雷鳴般的心跳掩蓋了嗚嗚風聲,她不覺咬緊牙關,紅了雙眼。
那白衣之人轉瞬消失,待玉瀲心閃身來到長廊轉角,此地已空無一人,任何痕跡都未留下,剛才那一瞥驚鴻,仿佛只是她的錯覺。
玉瀲心抬眼四顧,隨意尋了個方向,便無所顧忌地尋找。
她從無哪個時刻如此相信自己的直覺,方才那一眼,她絕不會看錯。
直至奔出東冥樂的宅院,前方出現一片樹林。
玉瀲心眼尖地捕捉到一抹白影,足尖點地,速度再提,趕在那白衣之人渡過林間小河之前,將其截住。
她攔在此人前行路上,白衣女子瞧見她,便在五步開外駐足。
林間吹起一陣寒風,天色陰翳,樹影重重,女子臉上罩著白紗,容貌看不真切,只一雙清寒至極的眼眸遙遙望向玉瀲心。
月光透過婆娑的枝椏,在女人身上披了層朦朧的銀霜。
玉瀲心張了張嘴,喉嚨卻無端哽住,來時的衝動和熱切尚未將滿腔愁思宣洩,在真正見到對方的那一刻,竟又膽怯,退縮了。
她原該,有很多話可說,然而交纏的思緒如一團亂麻堵在胸口,令她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理智與感情激烈交鋒,明知不該報以僥倖之心,可世間,真有如此相像的兩人?
正當「師尊」二字將要脫口而出,玉瀲心忽聽得女子清冷之聲淡淡響起:「閣下可有見教?」
熟悉的聲音,令玉瀲心心神震顫之時,那陌生的語調卻宛如一盆涼水當頭潑下,澆滅了她滿腔熱忱,一片情思。
玉瀲心定了定心,探究的視線仔細描摹女人的眉眼,冷靜而克制地開口:「小女子瞧著這位姐姐頗覺眼熟,肖似一位故人,可否冒昧請姐姐摘了面紗,叫妹妹認一認?」
白衣女子聞言,無動於衷,聲音更冷了幾分:「閣下認錯人了。」
心往下沉,玉瀲心死死盯著此女清寒疏冷的眼眸。
猶豫須臾,並未勉強,退而求其次:「姐姐同妹妹相識之人如此肖似,便是妹妹認錯了,亦不失為一種緣分,不知姐姐可願告知姓名?」
對方不吃她這套,態度冷淡地回答:「萍水相逢,何必留名?」
油鹽不進,冷淡至極。
說著,便從容踏上小橋,要從玉瀲心身邊經過。
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玉瀲心瞧見女人領口處繁複的花紋,熟悉的印記飛快掠過腦海,令她瞬間鎖定了此女的身份。
道衍宗!
二十年前闕清雲被夜輕羽帶走當日的一幕幕走馬燈似的浮現在她眼前,玉瀲心心神劇震,種種蹊蹺,絕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