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頁
但她很快回過神來,險而又險地停下了搖曳的思緒。
嘴角仍高高翹著,但眼底挑釁之意稍淡了去,她歪著腦袋, 笑吟吟地回答:「那可不行, 東冥氏的屍傀都跑到皇宮裡來了,弟子總得去看看這人是誰吧?」
果然勸止不住,闕清雲並不感到意外,可臉色到底也不怎麼好。
瞧著玉瀲心這無賴相, 她沉默半息,又道:「那為師……陪你同去。」
玉瀲心眉梢輕挑,學著闕清雲以往的語氣, 渾不在意地說:「師尊請便。」
闕清雲默,玉瀲心自她身邊從容行過,踏著木階上樓, 直攀上屋頂, 納月華打坐修煉。
待其身影消失於樓閣轉角,闕清雲方收回視線,無聲輕嘆。
第二天一早, 天邊剛泛魚肚白,玉瀲心睜眼,便見得院中立著一道素白麗影。
闕清雲負手於院內觀景, 隨手摘下一枝盛放的鮮花,衣擺似沾著薄露,不知其是否在院中待了一整夜。
她輕身躍下屋脊,與闕清雲道了晨安,遂大搖大擺地推門出去,至於身後之人是否跟來,她好像一點也不在意。
正如闕清雲昨日所言,湘山距離皇宮不遠,以玉瀲心的腳力,自宮門出去,向北行約兩炷香便可到達。
湘山腳下有一條寬闊的河,河水如絛,繞山而過。
行經水流平緩的河段,河面上有漁人泛舟,與遠處山景、雲景相呼相映。
不得不說,這見面的地方,倒選得很是用心,青山綠水,風景秀麗。
玉瀲心拾級而上,闕清雲則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邊兒,及至山腰之時,她方快走幾步,與玉瀲心並肩而行。
後者斜斜瞥她一眼,卻不置一言。
望月亭位在視野最開闊的山頂,亭中能遍覽城中之景。
山路九曲十八彎,尚未見到亭台,便先聽得山上傳來清悅的琴聲,這曲子婉轉悠揚,琴聲入耳,似有蕩滌人心之效。
道路盡頭,樹影分向兩側,一截山石延伸出去,於半空形成一方懸台,那望月亭便建在台上。
亭外垂著珠簾,隱約可見一抹青衣,於亭中焚香撫琴。
金燦燦的朝陽自遠處山間起來,升入碧空之中,將澄澈的金芒灑落於亭台檐角。
這方靜謐雅致的涼亭,竟如世外桃園,人間仙境。
覷見亭中人影,該是一個秀致溫婉的女子,玉瀲心但覺眼熟,卻一時間未想起此人姓名。
她也不覺此事有多要緊,視線自然而然轉向身側,卻有意外的發現。
闕清雲腳下步子稍頓,眼神瞬息萬變,雖很快恢復幽靜,可那一瞬間的複雜神態還是不偏不倚地為玉瀲心捕捉了去。
思及昨日闕清雲阻攔她來赴邀時的言語和態度,玉瀲心眉梢微揚,一個念頭順勢浮上心間。
師尊是不是早猜到了此人身份?
有了這個想法,玉瀲心愈發感到有趣,遂不著痕跡地細細觀察起闕清雲來。
望月亭四周並無暗衛設伏,正巧撫琴之人一曲終了,餘音繞樑。
玉瀲心步子不緊不慢地上前,掀起門帘踱了進去,同時朝亭中之人笑道:「這位姐姐頗有情致,一曲《月宮賦》泠泠清清,叫人聽來心馳神往,流連忘返呢。」
亭中女人回眸,眉目淑雅,氣質溫柔,聞言亦是展顏一笑,可話語卻隱有幾分落寞:「聽月心妹妹這話,想必是不記得姐姐了。」
言罷,她的視線越過玉瀲心的肩頭,落在緊隨其後的闕清雲身上。
兩人視線交錯,各自心思都深藏於心,表面上看去卻不動聲色。
亭中石桌旁尚余兩方矮石墩,不知是湊巧,還是此女早先料到玉瀲心不會孤身前來赴邀。
玉瀲心像未覺察身側兩人陡然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態度隨意地說道:「出身東冥氏又善音律者,我只想到一人,東冥樂,樂姐姐,是也不是?」
女人呵地笑出聲來:「月心妹妹還是一如既往,性情灑脫,個性舒朗,倘使姐姐有你半分率性,亦不至於將萬年前的心結記掛至今。」
雖未明說是與不是,但這話語中表現出來的態度,則是默認了。
「哦?」玉瀲心好奇。
東冥樂未立即回答。
她撫了撫琴弦,示意玉瀲心二人先入亭中落座。
闕清雲不聲不響地坐在玉瀲心身旁,從方才來時到現在,始終一語不發。
東冥樂不問,玉瀲心也不理她,倒顯得她才是多出來那個人。
照常理,闕清雲不當這般失卻禮數,但自昨日起,她種種行徑都與平常有異,玉瀲心正與之置氣,遂不曾理會她。
不過,她入座便遠望天地山川,似不在意玉瀲心二人談話,處境倒也不顯得窘迫尷尬。
青衣女子引山間靈氣化露,置於壺中煮沸,又取晨間採摘的新茶泡上,給面前二人各沏滿一杯。
闕清雲從容道謝,但茶盞擱置在手邊,碰也不碰,態度疏冷孤高,臉上雖無甚波瀾,可不悅之情卻顯而易見。
東冥樂倒也不以為意,回頭又接上先前的話題,與玉瀲心道:「月心妹妹可還記得,你我二人是如何認識的?」
她的語氣自然舒緩,氣息柔和,當真像故友重逢,未帶有半分旁的心思,只與玉瀲心聊聊天,敘敘舊。
玉瀲心聞聲,收回看向身側的視線,回答道:「我與樂姐姐應當只見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