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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一下,一時間說了太多,氣息有些急,在平復了些許後,又道:「不過那和尚說話確實古怪,明明是祁安百鬼出沒,他來吳襄鎮作甚。」
思索片刻,容離又想起在林子裡未來得說的事,斟酌著道:「先前在路上時我便想同你說,那和尚先前使過的紅符,和秋壽廟裡我見著的那一沓極像,雖未能上手度量,但看著是一般大的,只是秋壽廟裡的紅符未著一墨,不知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一頓,又說:「先前容長亭也請道士畫過符,那些符紙俱要寬上一些,不像那和尚的,又細又長。」
「看清楚了?」華夙皺眉。
容離點頭,「我記性向來很好。」
她自個兒慢悠悠說了好一陣,話音驟頓,驀地想到了和尚口中所說的「鬼王」,那濕淋淋的眸光一抬,戰巍巍地迎上了華夙的眼。
「如此看來,多半就是他以活人飼鬼。」華夙神情淡然,微頓,又道:「吳襄鎮倒是連一絲鬼氣也沒有,屬實古怪,許是全被驅往別處了。」
「別處是?」容離小聲問。
「祁安。」華夙悠悠道。
容離愣了一瞬,舌尖抵著牙,將涉及「鬼王」的念頭全數咽下,可依舊如鯁在喉。她唇舌乾燥,費力地吞咽了一下,輕聲道:「引去祁安作甚?先前他們布了霧陣,那陣一啟,小鬼不都伏誅了麼。」
難不成就是為了把鬼都引過去一鍋端了,這……確實也是個伏鬼的法子,省去了不少事。
「你先前見過蘿瑕吞了一隻吊死鬼。」華夙道。
容離頷首,斟酌著開口:「這是她修煉的路數麼,靠吞吃別的鬼魄來增進修為?」
「不錯,這也是我療傷之法,但並非只能藉此法痊癒。」華夙撐在床沿上的手有些累了,乾脆側坐了下來。
「莫非……」容離雙眸微瞪,「他們得知你受了傷,想用這些小鬼將你引出來,見此法行不通,便行了那驅鬼的大陣,想將你等一網打盡?」
「不錯。」華夙嘴角一勾,笑意不達眼底。
「那蘿瑕又是如何和那和尚沆瀣一氣的?」容離輕聲問。
「那我便不知了。」華夙淡聲道:「想來是,各取所需。」
她側著身,在容離的唇邊輕點了兩下,「破了戒的和尚,最沾世間污俗。」
容離聽不大明白,可她心思巧,微微頷首。
隔個數十尺便是蒙芫住的天字一號,中間還住著四夫人姒昭,姒昭似乎未聽聞容離已從化烏山回來,竟也未叫人上門看上一眼。
容離心下還是有點彆扭的,是因華夙坐得太近了。
華夙卻面色如常,看不出半分不自然,不咸不淡道:「我渡你一口氣,一會我借你那貓的軀殼出去,我不在身側,你可莫要再招什麼髒東西了。」
明明是怕容離出事,可口氣卻不甚熱忱。
容離身上的病氣明明已被吹走,可現下周身又熱了起來,好似又燒了個頭暈眼花。她四處看了看,想借個什麼東西好分去這焦灼的心緒。
唇動了動,她不自然開口:「如何渡?」
華夙俯身而下,那黑袍本就寬鬆,現下近乎垂至容離身上。她抬手往容離唇邊一點,冰涼手指慢騰騰往下挪了一寸,輕飄飄地捏住了容離的下頜。
容離氣息滾燙,與方才體感風寒時無異,她還未曾與誰靠過這麼近,即便是前世那欲要碰她的紈絝,她也容不得他離得這麼近。
非但容不得,還掏光了周身氣力來掙扎,恨不得讓那紈絝死,可惜了,紈絝未死,死的是她。
華夙塌下腰,近到連氣息都纏在了一塊兒,她驀地一頓,懸在了半寸外。
這么半寸,若是容離的氣息再急上一點,便能碰上了。
華夙還真的渡了一口氣,她冷著臉輕輕呼出。那一口氣陰涼冰冷,蛇般沿著容離的喉道緩緩滑落,化入了沸熱的血中,隨其淌遍全身。
容離該是覺得冷的,她渾身一個激靈,冷得魂都快飛了出來。那捏在她下巴的手一松,轉而朝她的肩頭按去,將她陡然一震的身子牢牢按著,好似把她的魂給按住了。
這口氣委實厲害,容離當即周身舒坦,甚至還能自個兒抬上兩擔水。
「好了。」華夙鬆開手,這才直起了腰,轉而蹲下/身,俯身朝床下看去。
垂珠還在床下藏著,一雙碧眼在黑暗中亮如寶玉。
華夙只勾了一下手,垂珠便像是被勾了魂一樣,僵著身站了起來,哼哼唧唧地往外走,從下邊探出了一個毛絨絨的腦袋。
垂珠渾身顫著,雙眼濕漉漉的,像是要哭了一般,怕得渾身直哆嗦。
「方才不是挺能跑的,怎這會兒又知怕了?」華夙彎腰把它抱起,不甚輕柔地拍了兩下。
容離還在床褥上躺著,一雙眼無神地盯著床頂簾幔,呼吸時胸膛起伏得有些急,衣襟微微敞著,肩頭都快要露出來了,袖口也翻起來大半,一雙手無甚力氣地揪著褥子,腕骨又細又白。
華夙看了她一陣,側過身道:「水要涼了。」
容離這才坐起身,像極了皮影小人,僵著身朝屏風後走去。
屏風後擱著個熱氣騰騰的木桶,桶中水顯然還未涼。
容離手已搭上腰帶了,隔著屏風看見了華夙的身影。
華夙抱著貓坐到了桌邊,明明喝不得這凡間的茶,她偏要把蓋碗掀了,提起茶壺倒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