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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方是真的冷,容離身上未披狐裘,不光上半個身在僵,兩條腿也快要被凍麻了,走起路來近乎要沒有知覺。
難怪此處沒有凡人,凡人來了這還能活麼,先前華夙還騙她,說此處算不得冷,怕是她一個孤魂野鬼壓根不知道「冷」字怎麼寫。
容離的頭有點發燙,明明身子冷得忍不住發顫,可腦仁里好似燒得慌。她身子本就虛,這段時日又四處奔波,現下一冷著,當即病起來了。
她捏了一下掌心裡的銀鈴,這是她從華夙那要來的唯一一樣東西,以前害怕了還能捏捏筆,現在卻只能捏這麼個不足尾指大的鈴鐺了。
先前借銀鈴所見,那青皮小魚好似走了許久才到潭邊,如今親自走上一遭,才知是真的遠,也不知那青皮小魚現在何處,有未被這老魚仙用手杖當頭敲上一記。
容離咬緊了牙關,身子搖搖晃晃的,「還有多遠才到?」
「遠著呢,你一個凡人也敢來洞溟潭,不要命了。」老魚仙冷聲。
容離輕聲道:「我本就快要死了,再要命又能如何。」
「你最好知道洞衡君在哪裡,否則定叫你不得好死。」老魚仙道。
容離垂著眼趔趔趄趄地走著,每邁一步都甚是艱難,腿骨好似都要被凍僵了。她本以為來這裡看一眼,就能記起什麼來,可看這一片雪原,心底空空如也,什麼也記不起。
難不成要睡上一覺,才能像上回那般,在夢裡見到前世所遇?
不妥,在這風雪裡睡著,怕是醒來已是遊魂,軀殼都要被凍成冰混子了。
赤血紅龍見她腳步漸緩,這才將手覆上了她的背,將紅龍之力借予了她。
後背如有火燎,明明隔著衣裳,紅龍魚那隻手就像是燙到了她的背,要將她燙掉皮不可。
容離僵著身,隨即才覺一股暖意沿著奇筋八脈遊走全身,驅去了寒涼。
周身轉暖,心裡頭熱烘烘的,好似有一股勁直往手腳躥,身上是連半點疲乏也不剩了。
可走了一陣,她又累了起來。她走得乏,一乏起來就想那隻鬼,若是華夙在,定不會叫她覺得累。
走了半刻有餘,見一冰壁,那冰壁看不出有多厚,但裡邊不透光,應當不薄。
想必先前那青皮小魚就是被這冰壁給堵住了,過了好一陣才能穿過去。
不想,臨近那面冰壁,老魚仙猛將手杖往地上一杵,咚的一聲,冰壁陡然裂開了數道縫。
蛛網般的裂痕爬滿冰壁,那冰壁搖搖欲墜,又咚一聲響,冰壁陡然破碎。
容離忙不迭後退了一步,省得被迸濺的碎冰禍及。
冰壁炸裂,那大小不一的碎片卻陡然一頓,一塊塊俱懸在半空,竟不再飛迸出去一寸。
老魚仙走在前,領著他們過了冰壁,在最後一妖穿進冰凌林時,破裂的冰壁嘩嘩聲拼了回去。
容離陡然回頭,只見那面冰壁又復原如初,連一絲裂痕也不復存在。
周遭冰藍的樹上懸滿了冰凌,她微微彎著腰,後頸發涼,這東西若是掉下來,她脖頸都能給刺穿。
所幸穿過這冰林便遠遠看見一個偌大的深坑,坑壁上結滿了冰。
是洞溟潭。
一個乾涸得連半滴水都不剩的洞溟潭。
站到洞溟潭邊上,她往裡看了一眼,只覺天旋地轉,險些就要跌進去。
裡邊太深了,看不見底,就好似一個冰碗裡盛了墨。
容離是不大願與魚仙起衝突的,畢竟她只是個凡人,如今手上又沒了畫祟,拿什麼同這些妖怪抗衡。
老魚仙目光沉沉地看她,「你來洞溟潭究竟有何用意。」
容離思索了一陣,慢聲說:「你在那小魚仙處得知了不少事,犬兒山上那破廟的棺材裡確實躺過洞衡君,赤血紅龍也確實伴在她身側。但你不知道,赤血紅龍半魂投生成凡間嬰孩,後又被凡人夫妻抱下了山,而洞衡君一直在她身側。」
老魚仙神色驟變。
容離那瘦條條的身子在枯潭邊上站著,似乎一陣風就能把她吹下去。她抬手把風颳亂的鬢髮往耳後繞,「且先不說我從何得知,但想必前輩你應當萬分清楚,洞衡君為何要冒這個險往生成凡人。」
老魚仙緊皺著眉頭,死死地盯著她。
容離知道這被她說中了,這老魚仙果真暗中使過詐。
赤血紅龍往前一步,站至她身側,只得了護主的指令,再未得下一道命令前,她什麼也不會多做。
老魚仙的目光在紅龍魚和容離之間遊走,雙目陡然一瞪,先前總覺得哪裡怪,現下才陡然明然,這哪裡是母女二人該有的樣子,赤血紅龍和這凡人的關係並非他想的那麼簡單!
赤血紅龍不離洞衡君,那洞衡君又在何處?
老魚仙雙目通紅,目眥盡裂。
容離眼一抬,不咸不淡地朝老魚仙睨去,心下是怕的,她就站在潭邊,只要被推上一把,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叫她粉身碎骨,可她面上半點不怵。
老魚仙被她這副模樣給唬住了,心火都要燎到嗓子眼,卻不敢貿然上前。
容離望著他道:「你不想想,你對洞衡君做了什麼,不然她為何要把潭眼拿走,為何還要想帶上赤血紅龍去凡間。」
老魚仙心底冒出一個念頭,卻不敢篤定,投生成人洗去業障,那得把半條命都削了,也許還未走到輪迴道,就已經痛得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