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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地上的敲竹鬼見華夙轉身,手腳並用地爬出數尺。他抬掌一拍地上石子,被翻鬆的泥土登時涌動著鑽了回去,地下拱起一團,好似有什麼東西要往容離和華夙腳下鑽。
容離著急退了一步,拿著畫祟不知所措。
華夙冷下臉,身影倏然化煙,彈指間又在敲竹鬼面前凝成人形,細長五指抓在他脖頸上。
敲竹鬼大駭,猛咬牙關,地上石子嘩啦作響,黃泥破開,一隻土凝的長臂從中伸出,要將華夙的雙足抓住。
華夙手腕一轉,硬生生擰斷了敲竹鬼的脖頸。
黃泥自半空一散,撒落地面。
容離長呼了一口氣,掌心滿是冷汗。
「不自量力。」華夙說完,將敲竹鬼幾欲飛散的神魂擒住,好似撕裂布帛般,嘶啦一聲,把那魂給撕了個四分五裂。
容離訝異,「他……死了?」
「死了。」華夙站起身,輕拂掌心,「若他只是想走,我自然不會攔他,可惜了。」
容離訥訥:「你找他,就是為了知道畫祟的用材麼,莫非你也想造一桿新的畫祟?」
華夙似笑非笑,語焉不詳地說:「畫祟哪是這麼容易就能造出來了,天時地利,少一樣不行。」
容離手腕紅痕未消,她揉著腕子說:「沒想到你竟還會助那些竹妖逃脫。」
華夙慢聲道:「這敲竹鬼最喜吃竹靈,我上一回來時,從院子外便能看見密密麻麻的竹梢,想來已被吃去不少。」
「你如此好心。」容離深覺意外。
華夙道:「得去找澆靈墨。」
容離不問她為什麼要找那墨,有那麼一瞬,她覺得自己好似知道了什麼,但就好比將斷未斷的藕絲,她剛要將其擒住,那念頭便潛下去了。
華夙不急著出鬼市,剛要走出巷子,忽聽見外邊吵哄哄的。
腳步聲紛雜錯亂,鬼嚎聲四面而起,遠處屋瓦嘩啦一聲掀起,好似在找什麼東西。
華夙腳步一頓,皺起了眉頭,側身便朝容離看去。
容離愣住了,不知此事與她有何關係,難不成她一個活人混進了鬼市,被這些鬼嗅出來了?
不想,華夙竟伸手,那細長的手指探向她的胸口。
容離微微抿起唇,面紅耳赤,卻見華夙伸出的手忽然頓住了。
狐裘里垂珠拱了一下,將腦袋露了出去,嘴一張,作勢要叫。
垂珠還未來得及叫出聲,便被揪住了一根鬍鬚,它陡然噤聲。
華夙冷聲道:「倒是忘了你這小東西。」
垂珠雖不像先前那麼怕她了,可免不了被那寒冽的威壓壓制,不由得犯怵,本還想叫上一聲,不想喉嚨竟像被堵住,愣是它怎麼張口,也擠不出一點聲音來。
華夙見它瞪著眼,小貓臉上露出點兒難以置信的神情,不由得發笑。
容離抬手,想把垂珠摁回去。
不料,華夙伸手,捏住了垂珠的後頸,硬生生將它提了過去。
垂珠後頸被捏住時,華夙的手背無意蹭到了容離的衣襟上,手涼颼颼的,卻滑得厲害。
容離氣息稍急,默不作聲。
垂珠被提了過去,四爪亂揮著,冷不丁被撞進了一個囊袋裡,這囊袋恰好能把它兜住。
華夙把囊袋一束,還把系帶綁成了個蝴蝶結,「這囊袋內有乾坤,悶不死它,你就這麼拿著。」
容離雙手接住,只見囊袋陡然收小,變得和香囊一樣大,還輕飄飄的,不像是裝著一隻貓。她欲言又止,將香囊系在了狐裘下的腰帶上。
華夙看了她一陣,伸手整了整她微敞的領子。
容離站著不動,眼卻低垂著,目光裝作漫不經心地從其手背上一掃而過。
垂珠被裝進囊袋後,鬼市上的喧鬧聲好似小了不少,四處亂竄的鬼怪也歇了下來。
華夙帶著她走出巷子,一邊道:「它一開口便吐露了生息,先前在敲竹鬼那兒時,它是不是叫了?」
「是。」容離頷首。
華夙一嘖,「傻貓兒。」
容離眨眨眼,竟聽出了點兒寵溺,這鬼似乎沒有那麼嫌棄垂珠了。
她本以為從敲竹鬼那問到了話後,華夙就會離開鬼市,不想她還在長街上走了一陣,隨後停在了一賣人皮的攤子前。
那攤子上擺著各式各樣的人皮,有肥頭大耳的男子,還有嬌俏玲瓏的姑娘,有白髮蒼蒼的老翁,亦有垂髫小童。
剝皮鬼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邊,兩眼瞪大,飄在半空仔仔細細地欣賞起這攤子上的人皮來。
攤子上的人皮還挺豐富,但無一比得上它身上那張。這一張張皮全都粗糙得很,手腳雖畫得不錯,可臉上大紅大綠的,腮紅打了一大片,像極紙紮。
剝皮鬼就看了看毯子上的皮,又抬手將自己身上的衣裳打量了一下,木訥的臉上多了少許失望,又飄高了一些。
容離不知華夙來這做什麼,她一個活人,站在鬼市里看人皮當真奇怪,雖說這並非真的人皮,而是用彩墨畫的。
攤主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婦,面上皺紋深如溝壑,一雙眼好似還瞎了,搖著扇子望向別處。
容離垂眼看了一陣,不知這小攤有何稀奇。
老婦冷不丁開口:「若是喜歡,可以試試。」
容離退了小半步,並不想試皮。
華夙好似真的要買,竟伸手捏起了一張皮,還用手指搓了一下,她嫌厭道:「還有別的皮麼,這些皮太粗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