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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在朱氏身上的鬼氣迸濺而出,她驀地一僵,猛然回神,隨著繞身鬼氣也跟著收斂。
眾人皆知這貓是大姑娘養著的,故而看見貓躥了進來,也不敢彎腰去抓。
哪需要抓,這貓兀自停在了三夫人床邊,停下腳步後便動也不動,一聲也不吭,乖乖巧巧的,還黑漆漆一團,險些和映在地上的影子融為一體,叫人注意不到它。
容長亭看見了這隻貓,他瞪直的眼微微一動,好似被冷水潑了滿頭,清醒了些許,這才轉身看向身後。
容離迎上他的目光,狀似忘了昨天夜裡的事,杏眼圓睜著,「爹怎也來了。」
這一聲「爹」,讓容長亭喉頭一動,額上青筋暴起,似乎聽不得她這麼叫喚。
容離覺察到他神情有變,看這屋子裡全是人,更加軟著聲肆無忌憚開口,「爹莫不是也在憂心三娘?我還等著抱弟弟,可三娘腹痛得這麼厲害,也不知……」
她話音一頓,意味深長地朝蒙芫看去,「也不知還能不能抱得上。」
蒙芫的手仍攥著容長亭的衣擺,擠著聲道:「老爺,救、救……」
容長亭垂在身側的手已握成拳,不是因蒙芫,而是因容離叫了那兩聲「爹」。
容離一看他這模樣便明了,這容長亭怕還覺得她是丹璇,故而才百般聽不得。
這些年,容長亭一直未做什麼出格的事,可不就是因這一聲「爹」麼。
容離邁進門檻,目光垂及地面,似在找自己的貓,一邊道:「爹,你說句話,三娘到底還能不能好了?」
容長亭如鯁在喉,抬手捂住了頭,瓮聲瓮氣道:「你回房去。」
「我想看看三娘。」容離輕著聲說,情真意切。
容長亭急急喘氣,一雙眼赤紅無比,堪比二夫人朱氏那一雙被血浸紅的眼。他按捺住心底異樣,好似一頭困獸,定住心神又道:「聽話,快回去,爹……怕嚇著你。」
「我不怕。」容離小聲道。
容長亭越發掙扎,氣息越來越重,面色黑到當真像要吃人,「罷了,那你就在這。」
容離站在人群中,朝那擱在地上的瓷罐看去,「這瓷罐不是從竹院裡挖出來的,怎帶來這了,裡邊不是裝了……」她話音戛然而止,似乎不敢開口。
容長亭朝老管家使了個眼色,緘口不言。
管家心下明了,當即彎下老腰,把壇口打開了。
黑土上,那紅符,被剪斷的紅線,和那截趾骨靜靜躺著。
容長亭指著這瓷罐,狠心扒開了蒙芫抓在他衣料上的手,說道:「今兒來府中作法的道士,從竹院主屋的門下挖出了這瓷罐,你可知曉此壇是誰埋下去的?」
蒙芫誠惶誠恐,她氣息一滯,腹中越發痛楚難忍,眼淚狂流。
容長亭見她不語,又道:「朱氏的喪事是你辦的,棺槨亦是你看著下葬的,那棺槨可有何人動過,你可知曉?」
蒙芫依舊不答,雙眼裡噙著淚,頭髮全被冷汗打濕,怎麼看怎麼可憐。
「你不說?」容長亭冷聲又道:「那我再問你,可知道瓷罐里那一截趾骨是從朱氏的遺體上剁下來的,那時她屍骨未寒,這等陰毒之事,你可知是何人所為?」
蒙芫痛喊出聲,站在不遠處的府醫本想上前,可腳剛邁出,又收了回去。
她那貼身婢女婉葵戰戰巍巍地站著牆邊,頭近乎低到了胸膛前,周身顫抖不已,牙齒直哆嗦。
容離看著蒙芫,細長的眉微微皺著,看似在心疼憐憫,「爹莫不是覺得,那陰毒的邪術是三娘施的?」
有如火上澆油,偏偏她說話時細聲慢氣的,叫人覺察不到她說得刻意。
容長亭倒吸了一口寒氣,厲聲道:「既然不肯開口,那便在此處等死算了!」
此話一出,蒙芫渾身一震,手顫抖著又想朝他的衣擺抓去,「老爺,我說,我說……」
她有氣無力開口:「是一個和尚騙了我,府中久未添丁,我甚是擔憂,便找了個和尚,那、那和尚騙我,說小產的女子容易化作厲鬼,會讓老爺續不得香火,只能施以此法,將厲鬼鎮住,這香火才、才能續上啊……」
她一隻手擱在小腹上,眉頭緊皺著,吃力道:「老爺看,這、這不是續上了嗎……」
容長亭面色鐵青,「那你說,棺槨里的小孩兒,又去了何處?」
蒙芫瞳仁驟縮,伸去抓他衣擺的手陡然一垂,沉沉落在了褥子上。
蹲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的貓驀地鑽進了床底,還一聲聲叫著,聽著甚是焦灼。
容離連忙走上前,循著自己的貓蹲下/身,著著急急道:「怎鑽到裡面去了,快出來。」
容長亭似是想怒,可卻按捺著,胸膛起伏不已。
幾個下人看老爺慍怒,連忙幫著大姑娘俯身找貓,想著得快些把這貓弄出來,不可再讓它在這胡鬧了。
眾人伏著身朝床下看時,只見這貓叼著一個木箱不肯鬆口。
容離這才明白,這鬼為何平白無故又進了垂珠的身,原來是在這等著呢。她招手,狀似心急如焚,弱著聲道:「垂珠,出來。」
下人們只好鑽進床底,本是想抓貓的,可這貓不肯鬆口,若是硬拽,許是會把它的牙給拽斷,只好連著箱子一併拖了出來。
木箱上全是塵,髒得不得了。
蒙芫看見這木箱,腹痛得只能啊啊叫喚,雙目里落滿驚恐,像見了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