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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離埋在狐裘里的脖頸微微一動,嗅見了一股古怪的氣味,潮濕腥臭,這莫非便是……鬼氣?
「姑娘,姑娘?」小芙納悶了,又道:「姑娘,咱還是把窗關上吧,這外邊的風可真是太大了,可莫要將身子給吹病了。」
容離卻未收斂眸光,隱約覺得這鬼物的面容有些熟悉,她的唇摩挲著遮到下頜的絨毛,一張一合地說:「你可曾記得四年前的臘月。」
「欸?」小芙眼眸一轉,伸手將容離那繡著狐毛的兜帽給拉了起來,將她那被風給吹得亂騰騰的頭髮給蓋住了。
「那一日,這蘭院裡可是出過什麼事。」容離見那鬼物直勾勾地盯她,緩緩後退了一步,將眸光斜向了別處。
「啊,」小芙怔了一瞬,望著自家姑娘慘白的面色,一時不知該不該說,半晌才小聲道:「那年臘月,似是有個侍女自縊了。」
「因何自縊?」容離問道。
「似是同府外之人私通,三夫人要驗她的身,還道她不檢點什麼的,她當天就自縊了。」小芙道。
容離笑了一下,「三娘當真了不得。」
小芙:「當時這婢女還挺受老爺青睞的,做事也十分仔細用心,模樣長得有三分像……」
「像誰?」容離心裡已有了答案。
小芙小聲道:「大夫人。」
容離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
「姑娘怎忽然提這事?」小芙拉著她,眼中憂心忡忡的,又道:「姑娘,咱把窗關了吧。」
在樹上自縊的女鬼許是察覺到身上落了一道目光,於是慢騰騰地側過頭,嘴裡發出干啞的「啊啊」聲,連一個字音也吐不出來,漆黑的眼直勾勾盯向容離。
容離氣息微滯,將窗給合上了,一把拉下兜帽,坐到鼓凳上慢慢喘氣,光從竹院走到這兒,已叫她頭暈目眩。
小芙收拾起東西,一邊發著牢騷:「這月的月錢還未取到,那管帳的不知何時被三夫人收買了,日日都說遲一些便發過來,也不知要遲到幾時。」
「爹既已回來,還怕她不給麼。」容離輕聲道,她眼眸一轉,朝那收拾東西的丫頭勾了勾手指頭。
小芙連忙走了過去,問道:「姑娘?」
「我那嵌白玉的紫檀盒裡還有些銅板,你替我出去抓幾副藥。」容離壓低了聲音說。
「抓什麼藥?」小芙一緊張,一雙眼圓圓瞪著,「姑娘可是哪兒不舒服了,可要喚府醫過來?」
「不,你出府替我抓。」容離眼梢一揚,「你可記得二夫人是如何死的,我病了這麼久,府醫可曾照看過我幾次?」
「府醫莫非也被三夫人收買了,可、可如今老爺回來了,她如何敢?」小芙氣得嘴唇發抖。
「讓你去你便去,得趕緊了,日落之前快些回來。」容離想朝窗外看了一眼,可惜窗欞上糊著紙,也瞧不見天色。
小芙連忙頷首,將嵌白玉紫檀盒裡的銅板全取了出來,一邊問:「姑娘要抓什麼藥?」
容離站起身,從箱子裡將紙筆和硯台取出,倒了些涼了的茶水便研磨了起來,抖開黃麻紙便寫了起來,寫好後遞給了小芙。
小芙看不懂,低頭朝墨跡吹了幾下,等不及這墨跡乾涸,便卷了幾下揣進了兜里。
「若是有人問起,你便說我想吃繡丹樓的酒釀餅了。」容離道。
小芙猶豫著問:「可府中不就有酒釀餅麼,繡丹樓的還不及府里的好吃。」
「莫問這麼多,總之若有人問起,你就這麼答。」容離緩聲道。
「記著了。」小芙重重點頭,「日落前一定回來。」
門一關,容離捻了捻指腹,心又狂跳起來,半晌又站起身,走上前又把窗給支起來了。
寒風直湧進屋裡,吹著她髮絲飛揚,朱絛也跟著抖動。
她眼睫輕顫著,忍著寒意朝樹上吊著的鬼魄看去,只見那鬼正盯著她。這吊死鬼怕也是被困在了此處,心有悲怨而不得轉生。
她既能看見二夫人和這吊死鬼,待夜幕一至,必定還能瞧見別的鬼物,還盼小芙能快些回來,身邊多個人,多少更安心些。
與鬼物對視多少會令人心生怯意,只看了一眼,容離又把窗合上了。
小芙還未回來,倒是有別的人來敲門了,門篤篤作響,屋外有人道:「咱們是三夫人派來伺候姑娘你的。」
這話語裡沒半點對主子該有的態度,一股子倨傲的味道,活像是他們才是這兒做主的。
容離卻不生氣,氣大傷身,她這身子本就不好,可不能輕易動怒。她慢聲道:「那你們進來吧。」
門一敞,三個侍女涌了進來,也不知將門關上,任那風將屋子裡紗帳和書冊颳得簌簌作響。
容離被這風一吹,面色又白了幾分,抬眼朝這三個侍女看去,問道:「叫什麼名字。」
三個侍女噙著笑一一作答,一個叫「玉琢」,一個叫「白柳」,一個喚「空青」。
玉琢噙著笑,捧著碗湯藥道:「這是夫人讓奴婢熬好的藥,姑娘趁熱喝了。」
容離伸手去接,卻未立即抵到唇邊,輕聲道:「太燙了些,一會涼了我自然會喝,現下無甚要緊事,你們不必在我跟前待著。」
「可夫人讓奴婢看著姑娘將藥喝下,夫人也是好心,心裡惦記著姑娘。」玉琢哂笑著道。
容離將燙手的瓷碗放在了桌上,轉著碗沿微微側頭看著,似是要將這湯藥盯出朵花來。她笑了一下,那蒼白的面容登時如夏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