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頁
道士就站在門前,克制著心底詫異,佯裝平靜地回頭,暗暗朝小芙看去,目光落在容離身上。他看出給了他錢的丫頭跟的就是這一位主子,於是想從容離那兒討個說法。
在門開的一瞬,容離看見了二夫人朱氏,朱氏面上血淚縱橫,面色慘白如縞,一身白衣已被染得紅白相間。
容離迎上了道士的目光,像是給了他一劑定心藥,微微頷了首,嘴角還慢騰騰翹著,笑得溫和又得體。
道士回過神,心覺這門忽然打開興許也在安排之中,於是心底異樣全然消散,回頭對著那扇大敞的門道:「厲鬼便在這主屋中。」
站在門檻里的朱氏血紅雙目微眯,本想撞出禁制,不料被擋了個正著,周身疼痛非常,忍不住嘶叫出聲,滿頭烏髮隨風揚起,陰氣自她身上旋出。
道士看不見這股陰氣,故而無動於衷地站著,還自顧自地施起了法,念了一長串旁人聽不懂的詞。
華夙淡聲道:「幸而你二娘被縛在了屋裡,否則門外道士定要被手撕。」
容離眨了眨眼,她特地在信中叮囑了一番,讓這道士只在門外作法,不得邁進屋裡一步,若是被厲鬼纏身,她也救不了。
管家和一眾婢女小廝氣息驟急,被忽然敞開的門給嚇得動彈不得,他們看不懂道士手中那一堆花里胡哨的玩意,原先還以為這道士是在坑蒙拐騙,如今萬分篤定——
這竹院果真鬧鬼了。
朱氏出不得門,只能在屋裡瞪著血紅的眼,十指上指甲驟長,當真和話本里的厲鬼無異,可在看見那黑袍大鬼時,又猛地收斂了周身戾氣。
華夙又道:「你這麼算計你二娘,也不怕她報復?」
容離微微側目,杏眼彎著,身上是也一絲惶恐也瞧不見。她轉身,拍了拍小芙的肩道:「你在這看著,我到門外透透氣。」
小芙愣愣地點頭,她早看呆了,在門被撞開的那一瞬,便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本以為是做戲,不料……這竹院當真有鬼,鬼還把門撞開了。
容離撥開了小芙的手,看了華夙一眼便轉身退到了門外,壓低了聲音道:「我哪兒算計她了,她離不開竹院的主屋,也近不了蒙芫的身,我便設法讓她能到蘭院,還把蒙芫屋裡的紅符給拿走了,我……」
她喘了一口氣,虛弱道:「明明是在幫她。」
華夙輕哂,淡漠的眼中帶著揶揄,「你真是在幫她?」
「我亦是在幫自己。」容離輕聲道。
院子裡,小芙回過神,匆匆走出了院子,扒拉上自家姑娘的手臂,貼得格外近,一副被嚇傻了的樣子,「姑娘,這道士是假道士,可竹院不會是真鬧鬼吧。」
容離將她推開了點兒,弱聲弱氣地說:「容府四處鬧鬼,這竹院鬧鬼不也正常。」
小芙大駭,怵怵道:「原來鬧鬼已經算是平常事了麼。」
容離未答,轉身又走回了院子裡,目不轉睛地看那道士作法,雖然看不懂,可觀管家和一眾下人信以為真的樣子,便忍不住揚起嘴角。
管家不敢說話,就怕不光驚擾了法師作法,還把二夫人的鬼魂也招了出來。
道士在門口燃了一張符,等到符紙燒盡,才轉身對老管家道:「鏟來。」
老管家心緒紊亂,一時聽不清這道士在說什麼,腦仁昏昏沉沉地問:「法師要什麼?」
「鏟。」道士將雙臂負在身後,單薄的道袍隨風飛揚,「此處陰氣不散,乃是因有厲鬼魂被囚在了此處,需將縛她於此的瓷罐掘出。」
「什麼瓷罐?」老管家雙耳嗡嗡,已快要站不穩了。
道士朝腳下一指,氣定神閒地道:「此處埋著一個瓷罐。」
老管家忙不迭轉身,吩咐身邊的小廝去找把鏟子過來,那小廝拔腿就跑,一副跑了就絕不回頭的模樣,怕是趕著投胎都不會跑這麼快。
院門外,一道聲音響起,「這是在做什麼。」
容離聞聲回頭,看見四夫人姒昭慢步走來,輕聲喚了一聲「四娘」。
姒昭微微頷首,眉頭微微皺著,「這作法怎作到竹院來了?」
「是老爺特地吩咐,讓老僕請來的法師。」老管家拱手回答,他踟躕了一陣,緩聲道:「這法師說得分外准,還道三夫人腹痛難忍,乃是二夫人……鬼魂作祟。」
「鬼魂作祟?」姒昭細眉微擰,抬眼朝主屋望去,眼眸轉動時,目光在容離身上落了一瞬。
容離戰巍巍道:「我本不信,可、可方才主屋的門當真被撞開了。」她氣息弱,說起來有氣無力,猶像是被鬼物催命。
她一頓,又小聲道:「四娘信這道長的說法麼?」
姒昭垂下眼,眸光晦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鬼神之事,我等凡人如何說得明白。」
容離心下一哂,又道:「就如生死輪迴,這鬼神之事確實並非咱們凡人能說得清的,只是不知……死去之人還能不能轉生歸來。」
姒昭聞言抿起了唇,側目朝她直勾勾看去,半晌揚起了嘴角,笑了起來:「輪迴轉生,想來如此,否則嬰兒誕世,又是從何處得來的魂魄,總不能是憑空來的。」
這四夫人意有所指,話說得隱秘,但容離卻悟了個明明白白。算計她和蒙芫的,可不就是這四夫人麼,可惜了,姒昭不知容長亭昨夜醉酒,該說的都說了個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