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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的燭光下,墨血上隱約映出的丁點影子,跟著輕微地曳動著。
華夙見她悶聲不吭,這才吝嗇地轉了轉眸子,「你親口告訴我,你與那赤血紅龍到底是什麼關係。」
容離緊抿的唇一動,眼睫顫著,好生可憐,「我現在不想說。」
華夙眼中帶著嗔怒,「你倒不怕我生氣。」
「怕。」容離收緊了十指,「可我更怕我說了,你便對我不管不顧了。」
「你只怕我對你不管不顧,卻不怕我殺你?」華夙冷聲。
容離攥著拳,指甲往肉里摳,「殺我也好,我委屈也就罷了,我問心無愧。」
華夙似是想拍桌,可手剛抬起便頓住了,她看著這伏在桌上虛弱得好似連睜眼都難的人,一口氣就跟堵在了喉頭,手半晌才落,在桌上輕輕叩了一下,又冷冷哼了一聲,當作泄憤。
容離把頭埋在肘間,雙眼吃力地睜著,眼梢紅了一片,「我是知道得還不多,只隱約得知了紅龍魚與我的關係,其他的尚還不清楚,你不要氣。」
華夙本該是要生氣的,可一看她這模樣,一口氣竟吐不出來,就跟魚刺般卡在了喉嚨。
她道:「你不說便罷了。」
容離覺得這鬼應當猜到了,小心翼翼瞅著,懨懨道:「你明明就知道。」
華夙隻字不言。
容離仍固執地想瞞,怕極華夙一個轉身就走了,走了,是不是就不會回來了啊?
就算於華夙而言,真相就如隔薄紙,她也還想將這紙扶著,自欺欺人也好。
華夙目色驟沉,眼中似含滔天怒意,她越是沉默,華夙這怒火便燒得越旺。
「你彆氣。」容離輕聲。
華夙險些氣笑,「你這樣戲弄我究竟有何用意,是因你只是凡人身,生怕被我斃命?你這樣與幽冥尊有何不同。」
念及澆靈墨的遭遇,容離恨不得別清和幽冥尊的關係,忙不迭道:「我不是他!」
「我知你不是他。」華夙語氣生硬:「那你說你是誰。」
容離渾身顫著,那一張薄薄的紙快要扶不住穩。
「說。」華夙道。
容離頭疼得厲害,顫著的聲不由得帶出了哭腔,她當真不想華夙怨她憎她,輕輕吸著氣道:「你明明知道,卻還要問我。」
話音一落,兩人俱是一靜。
華夙合了一下眼,眼底炙怒退去,又變得冷漠疏遠。
容離捂著頭,「你是不是已經猜到了?你知道,偏還要問我。」
華夙將她捂著頭的手拉開,想去撫她的頭,懸著的手卻頓住了。
容離抬眼看她,眼梢通紅。
華夙猛地收回了手,沉默了許久才道:「我不願你是。」
容離如鯁在喉。
樓下有醉酒的人在說著醉話路過,絮絮叨叨的。
「我是。」容離合起眼,渾身發顫,頭還微微仰著,脆弱而順從,像要把命獻上。
可疼痛未降至。
等了許久,她等到華夙一句問話,「那你可知你為何又成凡人,魚仙為何尋你?」
華夙果真早就猜到了,冷靜非常。
容離睜開眼點頭,轉而又輕微搖了一下,輕著聲答:「往生應當是為了消解身上業障,也是為了找回七情六慾好重踏修途,別的我便不知曉了。」
華夙沉默了許久,定定看她,如初見般略帶審視,好似要將她的心緒都看穿一般。
容離本還閃躲,後來乾脆迎著她的眸光。
華夙神色不悅。
容離把頭埋低了點兒,埋到肘間,只露一雙眼。
華夙面色仍是很冷,「你如果真是,那你和傳聞中的樣子不大一樣。」
容離慢著聲,甚覺彆扭,「傳聞中是什麼樣,冷麵冷情,說一不二嗎。」
華夙一言不發,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容離小聲:「你既然知道我畫了傀,一定也知道我用同株鈴的鬼氣還是從畫祟借的,我當真只是個凡人,你……何必如此堤防我。」
「我若不防著你,許是背後被砍了一刀也不知道。」華夙冷聲。
容離訥訥:「那也得我有握刀的勁。」
華夙別開眼,「我不想與你扯這些有的沒的。」
容離乾脆伸直了一隻手,把那碗墨血往華夙那推,一會又把畫祟拿了出來,置在了碗邊。
華夙不解其意,眉微微一抬。
只見容離撐著桌沿站起,「既然你要防我,我便把畫祟放這兒了,借不了畫祟的鬼力,我與尋常人無甚不同,你便安心用上這一碗墨血,這墨血珍貴,快些用了,可別被有心人劫走。」
華夙眼帘一抬,見容離趔趄著轉身,歪歪斜斜地走到了床邊。
容離一聲不吭地彎腰脫了鞋襪,躺進了被子裡,側著身緊緊閉起了雙目。
華夙垂眼看向桌上的筆,半晌未伸手。
容離的頭一突一突地疼,當真像是被當頭砸了一棍,想來這刻進魂靈的痛定和那老魚仙脫不開干係。
「我當初把潭眼帶走,定是與魚仙起了分歧,和幽冥尊、慎渡聯手的是他們,萬不會是我。」
「你什麼都不記得,對這倒是篤定。」華夙冷嗤。
容離緊閉的眼一睜,額上滿是冷汗,痛的是頭,乏的是身,可心卻像是被刀絞了一圈。
疼。
這鬼怎麼又不能多信信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