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頁
容離看她肅然危坐,不像是會忽然動手的樣子,於是還真又靠近了些許,鼻翼微微翕動著。她向來喜淨,受不得這些古怪的氣味,身邊若是有什麼怪氣味,一下就能聞出來了。
她俯著身,知曉那青皮魚妖被華夙揣在了袖袋裡,故而低著身去嗅。
華夙冷不丁抬手,往她背上按了一下,這正俯著身的丫頭一個不經意,差點挨上了她的側腰。
容離渾身僵著,好似拉滿弓的弦,手匆匆伸了出去,扶上了華夙的膝。她仰起頭,髮絲散落在臉側,顯得那下頜更為尖俏,一張唇倔強地抿起,好似在埋怨。
華夙撩開了裹身的黑袍,從袖袋裡把那包著青皮魚妖的帕子拿了出來,拎至容離臉前,「怎麼樣,嗅到了麼,我是醃入味了麼。」
好一個醃入味,容離忙不迭直起腰避開,斜斜看向那裹成一團的帕子,心想若是華夙把這帕子還給她,那她定是不要了。
華夙將帕子拋到了桌上,身上是一點兒腥味也沒沾上,甚至周身還冒著馥郁幽香,很淡,淡得很是清冷,像極蘭花。
容離坐直了身,「沒醃入味。」
華夙一個揮手,帕子便自行展開了,裡邊的魚躺著一動不動,眼也不帶轉,就跟死了一樣。
這魚只是被帕子裹了起來,帕子上未施什麼術,故而它是能聽到旁邊人說話的,現下分明是在裝死,裝得分外熟練,擺明已不是頭一回了。
華夙定定看它,冷冷一哂,「我倒要看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青皮魚妖依舊動也不動,在桌上躺屍。
華夙氣定神閒道:「方才的話你都聽見了,你既已在犬兒山上守了那麼久,想來也該知道丹璇和洞衡君是什麼關係。」
她一頓,又說:「你守了那麼多年未守出個結果,也不知從別處下手,這麼守下去,怕是守到你壽命到頭,才未必見得到洞衡君。」
青皮魚妖悶聲不響。
華夙輕嗤,「罷了,留你何用。」
說完,她掌心一翻,一簇幽藍的火焰驟然燃起。這火焰藍若汪洋,看著是冷的,叫人一時猜不出,這火若是落在人身上,是會燙得皮肉俱焚,還是會被凍成一堆冷骨。
青皮魚妖瞪直的眼這才轉動了一下,尾巴驀地一甩。
華夙掌心火焰靜靜燃著,不見搖曳。
青皮魚妖一個甩尾,陡然從桌上撲通落地,轉瞬間化作男子模樣,啞聲道:「冷木香千年不散,洞衡君又向來謹慎,若是有意隱身匿跡,定不會讓那香氣留在犬兒山上,想來是特意如此,便是想令旁人知曉,他還會回去。」
華夙鼻間輕哼,「你想與洞衡君心有靈犀,我看洞衡君可未必會依。」
青皮魚妖頹唐道:「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洞衡君還是未現身。」
容離細細打量著這魚妖的神色,話本里的妖可會騙人,不知這妖是不是也在扯謊。
青皮魚妖又道:「半句不敢欺瞞大人,現下洞溟潭已快要枯竭,洞衡君再不回,潭中魚妖怕是都會為之殉葬。」
華夙眉一揚,「洞衡君為何要出洞溟潭?」
青皮魚妖垂著眼,肩頸緊緊縮著,怕雖怕,卻未顫抖,「小的不知,小的獨自離了洞溟潭,只想尋回洞衡君。」
「你什麼都不知道,還想洞衡君回去,洞衡君若真想要你們那破潭子,想來早該回去了。」華夙意味深長道:「洞衡君當年幫了慎渡,慎渡應當給了不少好處,現下不投奔蒼冥城,反倒在凡間東躲西藏,總該不是在怕我報復。」
容離垂著眼,捏著自己的指尖。
青皮魚妖沒吭聲,頭髮亂騰騰的,此時若在跟前放一個碗,當是能上街乞討了。
華夙揶道:「洞衡君倒也不必躲我,我若是要追究起當年之事,他還得往後挪挪,待將慎渡了結了,我再去向他討個說法。」
青皮魚妖聽得毛骨悚然,「我當真不知君上為何要離開洞溟潭,亦不知他去了何處,若是知曉,我也不該……在犬兒山上守那麼多年。」
華夙嫌厭地睨過去一眼,「還以為捕到一條有用的魚,不想只能給垂珠加餐了。」
青皮魚妖本還不知「垂珠」是個什麼,在聽見角落裡傳出一聲細細弱弱的貓叫時,渾身寒毛直豎,「大人,使不得。」
華夙笑了,「憨東西,守了那麼久未守到洞衡君,也不知回去問問潭下老魚,你不知道的事,那群老魚未必不知。」
這青皮魚妖一聽,竟是左右為難,「我走前問過,他們死活不說。」
華夙看這魚妖臉上泛綠,一片片鱗又浮上側頰,不情不願地屈起食指,彈去了一滴水。
水滴跟銀珠一般,在青皮魚妖臉上炸開花。
魚妖得了這帶了靈力的水,側頰鱗片隱了下去,面色也跟著恢復正常。他忙不迭拱手,「多謝大人。」
華夙淡聲道:「先前他們不說也就罷了,現下洞溟潭乾涸在即,他們也該急了,你再回去問,他們未必還會瞞,許是他們已知曉洞衡君所在了,你在凡間逗留多年,白忙活一場。」
魚妖豁然開朗,也不知是不是魚的腦仁小,這妖也不怎麼聰明,若非有旁人指點,許是過了千年還在犬兒山上守著。
「大人所言極是,多謝大人指點迷津。」
華夙嘲弄道:「先前還衝我擺臉色,現下還奉承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