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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思忖了許久,寒聲道:「那日春分方過,蒙芫去寺里算了一卦,道老爺要帶上妻妾一齊上墳。」
她頓了一下,又徐徐說:「走前吃了頓飯,我無意將玉箸摔了,一對玉箸竟只碎了一支,這本不是什麼吉利的事。」
「不知何處傳出的謠言,道你娘亡魂未安,要帶走一人,此等荒唐話,我並未放在心上,然上山時,馬忽然受驚,我跌下山坡,幸而被樹枝掛住,可惜肚子裡的孩子未留得住,當天便小產了。」
容離記得,那日確實在春分過後,只是不知,此前竟還有這等細微之事。
「後來即便回了府,我仍是血崩而死,可惜了腹中孩兒。」二夫人撫向肚子,可惜如今小腹平平坦坦。
容離提著燈轉身,「二娘莫急,此事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二夫人冷笑,「可惜我出不得此屋,否則定讓她不得好死。」
夜色不早,容離提燈出了竹院,在回蘭院的路上,忽地被拍了肩。她腳步驀地一頓,垂眸看地,只見燈只照出了她的影子,並無第二人。
風聲悽厲,她冷得近乎站不牢。
那細長冰冷的手指撘在她的肩頭,身後傳來聲音:「讓你切莫走動,為何不聽?」
容離轉身,只見華夙站在她身後,一襲黑袍斜斜掛著,原齊齊綁在腦後的髮辮竟散亂開來,銀黑相間的發在風中起伏。
華夙側頰上沾了血,狹長的眼微微眯著,眸光冰冷妖異。她黑綢底下是黑裳白襟,攏了一層繡滿了暗紋的紗衣,那暗紋好似密密麻麻的符咒。
「我睡不著,怕你出事。」容離輕聲道。
華夙輕哂,「所以便讓剝皮鬼去寺門外晃蕩?你也不怕它回來時身後會跟上什麼東西。」
「不怕。」容離抬起眼,弱弱地噙起笑說:「跟在它後邊的不是你麼。」
作者有話要說:
=3=
第23章
華夙撘在容離肩頭的手一動,用兩根手指輕輕嵌住了這細細的脖頸。她手背上沾了血,就連指腹也染了一抹鮮紅,似是剛碰了胭脂。
容離被凍了個正著,一個激靈便縮起了肩頸。
於鬼物而言,取她這將死之人的性命,可謂是不費吹灰之力。
容離僵著身,氣息驀地急起,明明那兩根手指只是輕飄飄地摁在她的頸子上,還未施上力氣,她卻像是被扼緊了一般,臉頰跟著泛了紅。
華夙鬆了手,將披在身上破爛不堪的黑綢布捻了起來,慢條斯理地擦起了手指上沾著的血跡,「換作是別的鬼,也能這麼輕易取你的命。」
「我有竹筆。」容離輕咳了幾聲。
華夙睨她,「一個凡人,究其一生至多不過百歲,你可知我活了多久。」
容離低垂的眸光略微一顫,實話實說:「不知。」
華夙擦淨指腹,又慢條斯理地擦了指縫,淡聲道:「玄煒帝即位時,我曾在凡間一睹天下大赦。」
玄煒帝……
那得是三百年前了,這一位一統九州,事跡廣為人傳頌,如今茶樓酒肆里,還常有說書的提及他當年的豐功偉績,就連垂髫小兒也知曉其名姓。
如此說來,華夙不得活得比玄煒帝還久?
容離想想又覺得奇怪,一個鬼物,用「活」這一字似乎不大合宜。
她怔愣抬頭,掩在狐毛底下的手驀地一緊,將竹筆握得嚴嚴實實,隱約覺得這鬼話裡有話,領悟過來後,她按捺住心底震撼,輕聲問:「莫非你生來……便是鬼?」
華夙未答,見指縫上的血跡未能擦淨,殷紅的唇微微一張,吐出了一口陰寒的氣。陰氣一卷,將她手指上的血給吹淨了。
她朝容離看了過去,「尋常凡人若用他那點心思來揣摩我,我定道他是不自量力。」
「那我呢。」容離掌心浮上密汗,握筆的手微微一動。
華夙淡聲道:「你如今有了這杆筆,又怎還是尋常人。」她隔著容離袖口上柔軟的狐毛,往她手背拍了拍。
容離險些未握住筆,提燈的手跟著軟了一陣,映在地上的光驀地一晃。
「你方才去哪兒了?」華夙又問。
容離自知瞞不住,低垂的眼轉了轉,這才道:「去竹院了。」
「去看那隻鬼了。」華夙一語道破。
容離頷首,暗暗朝周遭看了一眼,見四處無人,才繼續往蘭院走。
遠處蘭院裡的門嘎吱一聲響,也不知是誰出了屋。
容離頓了腳步,壓低了聲音道:「她是我二娘,我不知她是被誰害死的,我想替她報仇。」
「報仇?」華夙竟冷淡地笑了一下,好似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你尚且被困在這容府之中,自身難保,還想替她報仇。」
容離抿唇不言,耳畔是院子裡傳出的急促腳步聲。
華夙朝院門望去,「你那二娘死後怨念不散,如今已成厲鬼,若我未看錯,她應當是被他人縛在了那盈寸之地,還被施了養鬼之術,假以時日,她必記不得你,只聽從馴她之人。」
容離心下一驚,此話與二娘告訴她的頗有幾分關聯。她訝異抬眸,「是誰施的術?」
「那我便不知了。」華夙漫不經心。
容離晃了一下身,臉有些燙,頭也有點兒沉。她抬手扶住了額角,思及方才在竹院時,二娘提及的舊事,也不知蒙芫哪來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