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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見過太多從篷州來的人,家破人亡,這哪是容易接受的事,只是這姑娘太乾淨了些,除了鞋邊和裙角沾了些泥污和血。她頷首,「你儘管放心,有爺爺在,這公子萬不會有事。」
容離轉身出了醫館,把錢袋放在了門外帶蓋的圓木桶上。
華夙跟了出來,「他有自己的命數,觀其陽壽還長,沒這麼輕易能死。」
容離腳步一頓,若如前世,容齊早已經死了,難不成是因她得幸重來,故而容家的運勢變了,容齊的命數也變了?
前世好人不得善終,今生雖也好不到哪裡去,可好歹讓惡人償了惡果。
醫館裡那小姑娘等了一陣未等到容離回來,思及她柔柔弱弱的,生怕她昏倒在了門外,匆忙跑出去看,卻見門外空無一人,詫異地轉身時,餘光斜見木桶上擱著一樣東西。
她定睛一看,竟是一個錢袋,拿起時才覺這錢袋沉甸甸的,好似裝了不少東西,再看這錢袋繡工精緻,料子不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疑惑地扯開束帶看了一眼。
這錢袋裡滿滿當當的碎銀,其中還有一些金子和珠玉。
小姑娘怔了一下,跑出去大喊:「姑娘——」
長街跑到頭了也未找到人,她只好回了醫館,著急道:「爺爺,這錢袋好似是方才那姑娘留下的。」
老人正在給容齊包紮傷口,「那位姑娘呢?」
「找不著了。」小姑娘道。
老人手一頓,「你們來看看,這公子長得是不是有點兒……面熟。」
小姑娘探頭細看,「好似在哪兒見過。」
一個學徒一拍腦袋,「那貼在官府門口的畫像麼,長得和這位公子有點兒像啊!」
小姑娘一怔,「不會真是他吧,我聽人說,畫像里的人好似通了外敵。」
老人皺眉,「若是通敵,怎還會滿身是血,還逃回了東洲,難不成是敷餘人出爾反爾?」
小姑娘訥訥:「那咱們還要不要救。」
老人踟躕了一陣,「救,此事先不要聲張,等他醒了再做打算。」
出了今旻,容離忽覺耳邊嗡嗡作響,本以為自己是又累到耳鳴了,可細聽竟發覺耳畔響著的……是水聲。
好似水聲拍打,又似是有什麼東西在吟唱。
聽清這水聲後,她又覺得自己顱頂一陣劇痛,好似遭了當頭一棒,這痛像是刻在了骨子裡,時不時湧上心頭,叫她心底憋悶。
華夙見她站著不動,皺眉問:「捨不得了?到底自小一起長大,怎能說舍就能捨得下。」
容離搖頭,抬手捂住了頭,顱骨痛得厲害,頭暈沉沉的,還有些犯噁心。她面色慘白,搖搖欲墜的,伸出手捏住了華夙的袍子,半天說不出話。
華夙垂眼,眉頭緊緊皺起,匆忙又把那片冒著火光的鱗拿了出來,這鱗片燒得火紅,好似成了個拇指大的小火球。
她嘶了一聲,先前明明還無動於衷,現下竟被燙著了,不知赤血紅龍藏去了何處。
容離捏著那角黑袍的手已然泛白,身一歪,整個人倚了過去。
華夙五指一收,把紅鱗收進了掌心,朝遠處望去,神色凜凜。
四處屋門緊閉,街上連個人影也不見,更別提那赤血紅龍了。
容離莫名覺得,耳畔有誰在說話,可那話語聲含糊不清。她頭暈得厲害,根本聽不清那說的是什麼話,只無甚氣力地倚著華夙,小聲問:「是不是那赤血紅龍來了。」
華夙頷首,面色如霜,「陰溝里的魚都沒它這麼能躲。」
容離鬆開攥在掌心的袍子,轉而把手搭上了華夙的手臂,「她是不是為我而來,我總覺得她要帶我走。」
華夙側目看她,「那你要跟它走麼?」
容離懨懨的,不假思索道:「不想。」
她約莫猜到了什麼,可不想承認,至少現在還不想認,省得這鬼要同她大打出手。
華夙聽她這麼說,輕輕一嗤,「那便不跟它去,它若敢出來,我定要將它那身鱗給全颳了。」
容離眨眼,映在眼底的陰翳也隨之一顫,輕飄飄應了一聲。本該覺得此鬼兇殘,她一個凡人,現下聽著這傳至耳畔的話卻一點兒也不怕。
方才從覺瓦坡上擄得的鬼氣已為華夙所用,華夙現下修為雖未恢復,卻也不缺鬼力了。
華夙捻著指間鬼氣,「折回篷州後,後幾日我怕是管顧不上你。」
「無妨。」容離仍覺得頭暈,那赤血紅龍想來跟得緊,也不知在她耳邊念叨什麼。
她沉默了一陣,才問:「你沒聽見什麼聲音麼。」
「什麼聲音?」華夙問。
容離思忖了片刻,「水聲,還有旁人在耳邊絮絮叨叨的聲音。」
華夙頓時冷下臉,抬手便朝她眉心點去,將寒氣灌入其中,將她神志滌盪了個遍。
容離心神一定,耳邊混淆雜亂的聲音登時消失殆盡,她長吁了一口氣,「為何只我一人聽見了?」
華夙輕呵,「那鱗隨魂,身上長著的是挖出來了,靈卻還在。」
容離還以為那一挖便全挖出來了,不想還留了點兒未刮乾淨的。
華夙環視了一圈,見那赤血紅龍不出來,也並不急著去尋,若有所思地朝容離看了一眼,淡淡道:「它跟便讓它跟。」
鬼氣肆虐,到了覺瓦坡,華夙便盤腿懸在半空,黑袍在風中曳動,銀黑兩色的發被颳得披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