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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離頷首,早些年多喝一口湯藥便難受,現下喝藥跟飲水一般,好似什麼苦味都嘗不到了,這藥停不停的,於她而言似乎不甚重要。
華夙卻在邊上說:「凡間的藥少吃些,還不如我一口鬼氣來得有效。」
容離心覺納悶,早些時候,這鬼明明連鬼氣不願多予她,說什麼凡人承多了鬼氣是要折壽,莫不是得知丹璇的離奇身世後,覺得她也並非凡人,多承一口鬼氣也無甚要緊了。
可她對自個的身子還不清楚麼,這凡人皮、凡人骨的,受不得冷又忍不得熱,不是凡人還能是什麼東西。
小芙欲言又止,分明有什麼話想說,雙眼克制地往周遭瞄著,過了一陣才道:「那單家大姑娘先前說要給咱們驅鬼,也不知……是不是找法師去了。」
「白柳這段時日惶恐不安,來個法師做做法事也好,省得她汗都不敢出。」容離輕聲道。
小芙抿了一下唇,「話這麼說雖是沒錯,可單家姑娘覺得咱們帶了晦氣過來,這未免太不敬重人了,且不說她還要喚姑娘一聲表姐姐。」
「這些話說過一次便莫要再說了,單家姑娘也是好心。」容離輕嘆了一聲。
小芙只好抿唇不語,自己生起悶氣。
待容離回到小院,去熬藥的空青恰好端著藥碗回來,她走得急,在邁進院子時,碗裡的湯藥晃出來些許,潑到了她的虎口上。
空青捧著藥碗的手一緊,明擺著是被燙著了。
小芙聽見這匆匆的腳步聲,忙不迭回頭,她還以為是找茬的人來了,轉頭時面色凶凶的,一副要罵人的模樣。
空青捧著藥碗急急忙忙走近,皺眉道:「奴婢回來時看見單家千金了。」
「流霜姑娘?」小芙何時見過她這般急急燥燥的樣子,當即覺得有些新奇,不由得多看了兩眼,才伸手去接了藥碗。
空青搖頭,拿出帕子擦去手上的藥漬,「是單家大姑娘。」
小芙一愣,不知一個大姑娘怎把她嚇成了這樣,「單家大姑娘怎麼了?」
空青搖頭不語,眼看著容離要進屋了,她回頭朝小芙手裡的藥碗看了一眼,又把這滾燙的碗端回了自己的手上,緊趕慢趕地走了過去。
容離正要關門呢,聽見華夙在她耳畔道:「這丫頭怕是有話要同你說。」
她眼一抬,果真看見空青急遽遽走近,這才未把門合上。
空青走得急,藥又灑在了手上,把手都給燙紅了,「姑娘,藥熬好了。」
容離側身,「端進屋裡來。」
空青捧著藥碗邁進了門檻,垂著眼把碗放在了桌上,又取出帕子把沾在碗壁的藥汁給擦去。
「可是有話要說?」容離輕聲道。
空青抬起眼,朝自家姑娘身側多看了兩眼,聲音低低地說:「姑娘,那位在麼?」
容離一聽便知她指的是誰,搖頭道:「不在。」
華夙冷笑。
空青鬆了一口氣,「不在便好,奴婢回來時看見了挽矜姑娘,她身側跟著個法師,也在朝咱們這來,看似是要來做法,那一位不在便好。」
華夙不以為意,「區區一個道士,還能傷到我不成?」
容離並不意外,她早料到單挽矜是去找道士了,「她在也不打緊,那道士應當傷不了她。」
空青皺起眉,「奴婢是憂心……那法師覺察到什麼,把姑娘當做鬼了。」
華夙當即拉下臉,「你這婢女對你真是關懷備至的。」
容離想笑,卻偏偏要裝作惶恐,省得這祖宗生氣,「哪能呢,那道士也不知有幾分真材實料。」
「皇城的道士,許還是有些用處的。」空青忙不迭道。
容離坐了下來,伸手碰了碰碗壁,這藥還是燙,得放上一陣才能喝,她一邊道:「不必怕,既然挽矜姑娘要來,你們便在院子裡迎一迎,我先將這藥喝了。」
空青只好頷首,「藥還燙,姑娘小心些喝。」
說完,她便轉身走了。
藥碗裡沉著些藥渣,湯藥黑沉沉的,跟墨汁一樣。
容離捧起碗輕吹了幾下,低頭抿了一小口,慢條斯理地喝著,一點兒也不著急。
華夙看她喝得有些難,捧在碗壁上的手時不時翹起一下,像是被燙著了。她實在看不過眼,伸手往碗壁一敲,碗上熱意登時被捲走了大半,就連碗中的湯藥也變得溫溫的,恰好能入喉。
容離抬著眼看向這鬼,微微瞪圓的眼總是顯得怯生生的,可誰知她那彎彎繞繞的心思又在想些什麼。
華夙別開眼,生硬開口:「喝。」
容離還在看她,可嘴上沒停,小口小口喝著。
華夙皺眉,側身背了過去,把單薄高挑的背影留給了她。
過了一會兒,單挽矜果真帶著人來了,那法師倒是穿了一身黃燦燦的道袍,手上還拿了不少東西,看著像是有所準備的。
小芙和空青在屋外福身,側屋裡的白柳聽見動靜,忙不迭走了出去。
單挽矜問道:「表姐姐回來了麼?」
空青低聲道:「姑娘在屋裡。」
屋中,容離不緊不慢地喝完了藥,從屋裡出來,朝著單挽矜微微頷了一下頭,氣息幽微如縷,「挽矜妹妹。」
饒是只大上些許,輩分也還是在的,這一聲「妹妹」喊得不虛。
單挽矜笑得得體,「聽聞姐姐在祁安時撞了邪,挽矜特地為姐姐請來了這位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