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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溟潭魚仙。
難怪華夙說,魚仙不過是他們給自己添的名頭,說是魚仙,模樣跟話本里的鮫人一樣。
夢裡,城中百姓俱化亡魂,業障遍天,蔚藍的天陡然被黑紅籠罩。這些業障本該是落在那些魚妖身上的,不想,百姓亡魂忽被捲走,被嚼碎吞咽,那翻湧的業障繼而落至別處。
承了業障的,是後來吞了這些亡魂的鬼。
容離頭暈目眩,手腳無力,本想看清那隻鬼的相貌,卻看不清。
「醒來。」
容離陡然睜眼,猛從床上坐起,以往醒時總覺渾身疲乏,得坐上一陣才能回過神,現下卻清醒得不得了,夢中幕幕猶在眼前。
華夙坐在邊上,「夢見什麼了?」
容離身上被汗打濕,頭髮一縷縷貼在臉側,她喘著氣,搖頭撒謊:「夢見篷州的百姓了。」
華夙好似深信不疑,「已離篷州那麼遠,你竟還能夢到他們,被嚇壞了?」
容離扯開被子,風登時裹上腰腹,剛醒來時熱得慌,將被子一掀,卻又冷了起來。她點點頭,「那些百姓太可憐了,他們是無辜的。」
華夙面色不改,「天底下可太多無辜之人了,你又心疼得了幾人。」
容離眨眨眼,側頭往窗外看,只見窗紙上隱約透出點橙黃的光,是懸在樓外那燈籠的光映了進來。
華夙淡聲:「子時,恰是能入鬼市的時候。」
容離抬手捂著頭,「幸而你將我喚醒了,否則我還不知會睡到什麼時候。」
華夙往別處一斜,「看你冷汗滿面,才將你喚醒。」
垂珠哼哼唧唧從枕邊坐起來,用毛絨絨的腦袋去拱容離的臉,明明這大鬼還在,卻好似變得肆無忌憚了一些,不是那麼怕了。
華夙一哼,「方才它一直在叫,許是餓了,我便餵給它一些魚乾。」
容離緩過來些許,不知夢中所見意味著什麼,索性先放一邊,撓著垂珠的下巴問:「不是說時辰到了,咱們怎麼進鬼市?」
華夙往她手邊的貓睨去,「尋常凡人想進鬼市可不容易,但你手中有畫祟,何愁進不得。」
容離眼一亮,將畫祟拿了出來,一句話未說,已把自己的手遞了過去,想讓華夙握著她的手畫。
華夙看她眸光精亮,眼裡狡黠藏不住,也不知自己是被蠱了心志還是怎麼的,未戲謔一句,就將她的手握住了。
女子的腕骨細瘦,且膚如凝脂,與她自己無甚不同,偏能令她心緒一動。
容離輕聲道:「手給你了,你畫。」
華夙板著臉,明明心尖像是被搔了一下,卻還要裝出一副不樂意的樣子,硬是從喉頭擠出一句話來了,「你將我當作你那些丫頭了?使喚得還挺順手。」
容離眼一彎,「我哪兒使喚你了,我都未說幾句話,怎就使喚你了。」
華夙一哼,牽著她的手畫出了一扇門,那門上有個巨大的鬼首,鬼首大張著口,尖牙畢露,看模樣甚是猙獰,好像會將來人俱拆吃入腹。
停筆的那一瞬,鬼門頓成,一雙鬼氣凝成的手將鬼首大張的巨口撕裂,門隨即敞開。
華夙鬆開容離的手,起身道:「來。」
容離跟上前,往前一步便踏入了門中,不敢落後,猛攥上華夙的衣角,這才安心許多。
剝皮鬼本是附是牆上的,見狀跟了上去。
入門的那一瞬,眼前驟亮,容離忙不迭抬手掩至眼前,生怕自己被這光給刺瞎了眼。
鬼市里來往的全是鬼物,想來不該是白日,她慢騰騰把手放下,才知這鬼市之所以這麼亮,不是因懸了一輪紅日,而是因四處俱是花燈。
花燈浮在半空,再一看,其下鬼氣浮動,分明是被鬼氣托起來的。
果真熱鬧非凡,和人間廟會相差無幾,若非來往的都是飄著的鬼,乍一看還以為身在凡間。
來往的鬼怪有長有幼,有斷頸的,有口露長舌的,有七竅流血的,也有在地上一寸寸爬的。
容離將手中那衣角又捏緊了點兒,不由得屏息,生怕這些鬼怪發現鬼市中混進了一個凡人。
若叫這些鬼物發現,那不得一擁上前,將她給吃了。
華夙輕哂:「莫怕。」她抬手朝容離眉心一點,將其生氣掩去。
容離這才鬆開緊閉的嘴,倒吸了一口氣,「你要找的是什麼東西?」
華夙意味深長:「跟我來便是。」
容離不疑有他,華夙走一步,她便跟一步,眼不敢往別處斜,將眼前這黑衣長辮的鬼盯緊了。
華夙目不斜視的在百鬼中穿行,「這鬼市有一里長,跟緊我,若是走丟了,我可保不了你。」
容離才不信,以這鬼現下的修為,怕是將這一里路都拆了也無甚緊要。
沿著長街走了一刻,華夙繞進了一巷子裡。
鬼市上攤販奇多,可巷裡的宅子俱是房門緊閉,也不貼門聯,門前俱畫著一隻鬼首,和先前華夙用畫祟所畫相差無幾。
華夙叩了四下門,隨即便收了手,在凡間的話本里,若是門被敲了四下便停了,那敲門的許是鬼。
容離心驚肉跳,側頭朝巷子外看了一眼,只見一個歪著身渾身□□的女子站在外邊,奇長的頭髮好似衣裳般將她的身子裹著。
那女鬼定定看了她一陣,脖頸嘎吱一扭,歪著身念叨著什麼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