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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夙幽幽盯了過去,輕嗤了一聲,「這便是你的主意?」
待這小婢女背著容離走回原先的小巷裡,藏在暗處的蒙芫才緩步走了出來,在路中央停了好一陣,似在踟躕。
容離斂了眸子,動也不動。
婢女驀地止步,小心翼翼開口:「姑娘好些了麼?」
小廝聞聲看去,低著聲道:「姑娘醒了?」
婢女本想回頭,可如何也看不到伏在她背上的人,見容離未回應,搖頭道:「沒醒呢。」
華夙淡聲道:「你想看?」
容離未應聲,心底是想的。
忽然,小廝驚呼了一聲,沒想手裡乖乖巧巧的貓突然蹬著他的手臂躍了出去,那細軟的爪子在他袖子上劃拉了一下。
「貓——」婢女壓著聲音喚道。
小廝匆忙邁開步子,跑出巷子後不安地回了一下頭,冷不丁看見了另一邊道上的三夫人。他渾身僵著,一時不知這貓還該不該追,心火急燒。
蒙芫該是看見他了,但也跟著站立不動,似被撞破了什麼事,心亂如麻地揉著帕子。
小廝乾脆說:「夫人,大、大姑娘暈倒了,我送大姑娘回去。」
蒙芫站立不動,佯裝鎮定地道:「那就送姑娘回去,還追什麼貓。」
小廝拱手應下,只好不再追貓,眼巴巴看著那貓跑遠,為難地退了回去。
待這小廝走遠,蒙芫才了一口氣,磨磨蹭蹭走上前。臨近鎮西亭,她好似著了魔,腳步平穩,一步也沒有回,反倒是跟在她身後的婢女左右張望著,還拉起她的袖子,小聲說話。
容離又睜了眼,眼中興味盎然。
背她的丫鬟自然也瞧見了這幕幕,冷不丁退了半步,猛地退至牆邊。她退得急,一時忘了背上還趴著個大姑娘,害得大姑娘撞上了石牆。
這丫頭眼神驚慌,在貼了牆後才意識到自個害得大姑娘磕著了,輕輕「哎呀」了一聲。
容離是睜著眼的,眼梢的痣襯得一張臉白生生。她雙臂無力地撘在婢女肩頭,輕輕咳了一聲。
婢女詫異地側過頭:「姑娘醒了?」
「我……怎麼了?」容離聲音喑啞綿軟。
「姑娘剛剛忽然昏倒了。」婢女如實道。
「放我下來。」容離撘著婢女的肩,從她背上下來。
她微微眯著眼,眼中惺忪一片,好似未睡醒,抬手揉了揉眼梢,疑惑地「嗯」了一聲,問道:「我在哪兒,還在鎮西麼,三娘不是……歇下了麼,那進了鎮西亭的人怎麼好像她。」
婢女哪裡敢說話,那美婦並非只是像三夫人,根本就是她啊。
此時,退至巷口的小廝倏然轉身,慌忙躬起腰背,小心翼翼地張望了一陣。眼看著那貓就要溜進鎮西亭了,他心下有如火燒,卻不好就這麼跑出去把貓擒住,只好躲進了草叢裡。
這黑貓看似瘦瘦小小,跑起來算得上健步如飛,快如脫兔。貓前掌邁上了鎮西亭的台階,仰著頭,眼綠瑩瑩的。
小廝瞪直了眼,捂著嘴不敢叫。
三夫人進了鎮西亭,她那婢女也好似被懾了心神,明明腳邊蹲著那麼只貓,卻好似看不見,目不轉睛地端站,站得比竹子還要直。
亭中,和尚坐著一動不動,直至蒙芫走到了他跟前,他才放下了撘在膝上的雙掌。
和尚雙臂一垂,蒙芫……
容離看得一清二楚,蒙芫坐到了這和尚的腿上。
尾巴長了一撮白毛的黑貓並未踏上石階,回頭跑進了遠處草叢裡,仰頭直勾勾地看向那瑟瑟發抖的小廝。
小廝本是捂著嘴的,眼睜睜看見三夫人坐上了和尚的腿,轉而又捂了眼。他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打開指縫看見那隻黑貓踱到了他面前,慌忙彎腰撈起貓,轉身就往回走。
巷子裡,容離見小廝抱貓走來,輕聲道:「我們快走。」
她斂了眸子,隱約覺得有些怪,蒙芫再怎麼同這和尚有私情,也不該明目張胆的……
回了客棧,那婢女和小廝俱是惴惴不安,可心裡清楚這事不可胡亂傳出去,硬是一句也未提及,等容離回了房,他們相視了一眼,揣著這隱秘回到了各自屋中。
小廝早把黑貓還給了容離,進了屋後,她懷中的貓又閉眼酣睡了起來,濃濃黑煙自它軀殼升起,凝成了個黑袍女鬼。
華夙坐了下來,手搭在桌上,食指碰到了那盛了半杯冷茶的瓷杯。她道:「你想問什麼。」
「蒙芫她……」容離走得有些累,自個兒脫去了狐裘,好讓身上輕一些。她把狐裘掛在了衣桁上,雙膝一軟便坐上了床沿,「她可是被魘住了?」
華夙扯下蒙在發頂的黑綢,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桌,「你可知我為何未進鎮西亭?」
容離搖頭,半晌才喘順了氣,她未點燈,只循聲望向桌的那側,眼前漆黑一片,未能看清華夙的身影。
華夙朝她走近,近乎抵至她的膝蓋,傾身道:「鎮西亭十尺內皆能嗅到傀儡香,常人中了傀儡香會任人擺布,且醒來後會將發生之事記得不清不楚。」
容離垂著眼,她心跳驟快,竟怕華夙坐上她的雙膝,她想了想,她身子這般弱,大抵是……承不住的吧。
她蒼白的唇一動,「那和尚為何要……行這等事?」
「他原該是能覺察到附近有人的,可先前我同他交手,將他傷了,他如今五感不通,自然不知附近藏了人。」華夙冷淡開口,「他將女子當爐鼎,這……便是他修行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