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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離從床上坐起身,側頭望了過去,雙眼有些迷濛,好似半夢半醒,困意滿眸。
小姑娘忙不迭道:「吵著你了,方才多虧了你,否則我還不知有敷餘人潛了進來,那幾人得知醫館被搜過了,便躲到了咱們這兒來。」
她長吁了一口氣,「他們現下已被官府帶走了,此前我出去找爺爺的時候,生怕那幾人為難你,跑得腿都要折了。」
站在那姑娘身後的男子瞪直了眼,不信自己眼前所見,匆忙抬手揉眼。
容離輕聲道:「我看那幾人身量和氣度不大像篷州來的流民,又覺得那一直大喊大叫的公子很是古怪,替他查看傷勢時,見他手上全是繭子,若真是篷州里富貴人家的公子,手上怎會有那樣的繭子。故而我才尋了個法子讓你走,不想你竟還把官兵找來了。」
小姑娘恍然大悟,「竟是如此!不過那一直大喊大叫的臭男人卻不是敷余兵,只是個騙子罷了。」
容離彎著眸子,輕咳了幾聲。
小姑娘匆忙道:「姑娘且先歇著,咱們便不打攪了。」
容離頷首,等門合上,又慢騰騰躺了回去,捏著被角小心翼翼朝華夙看。
再過一陣,她畫出來的傀便要消失了,只是方才因華夙忽然醒來,也不知那傀懂不懂得自個兒和赤血紅龍周旋。
華夙見她悶聲不語,就光偷偷摸摸地看,推敲了一番,「你果真有事瞞我。」
容離斂了目光,看見了那隻跌在被子上尚未來得及收回去的銀鈴,剛想裝作掖被子,好身手去拿。
不想,垂珠從被子裡鑽了出來,往銀鈴上撲了過去。
容離心都提至嗓子眼了,隨即裝作撫貓,把那隻銀鈴捏在指間,悄悄把手縮回了被子下。
垂珠咪嗚叫了一聲,跟著鑽回被子裡,追著她的手玩兒。
容離忙將它的腦袋推開,一邊輕聲道:「我有什麼是能瞞你的,你最近疑心好重,我光看你一下,你便要懷疑我。」
華夙一看見她這小心又狡黠的模樣,好似心尖被抓了一下,登時無言以對。
容離挪了挪,躺正了身,眼珠子一轉,問道:「那紅鱗還在發燙麼。」
華夙把紅鱗拿了出來,掌心的鱗片雖流淌著赤紅的暗光,雖還冒著點兒火苗,卻不如原先那麼燙了,就像是被冷水澆了一遍。
她將信將疑,淡聲道:「走了?」
雖這方位看不清那片鱗,可容離一聽便安下心,嘴角微微一翹,看來赤血紅龍已經走了。
用那傀套話的時候,她其實什麼也不知道,只想著從赤血紅龍那刨出點有用的消息,所幸赤血紅龍未覺察出那傀有何不妥,竟認認真真回答了一番。
現下仔細想想,又覺得不應當。
先前聽華夙所言,赤血紅龍應當是十分厲害的,不至於連傀都認不出,她的畫技尚不足以假亂真。不止如此,此前紅龍魚還硬生生挨了華夙一劍,躲都不知躲。
華夙收好了紅鱗,掌心一翻,手心上燃起一簇冰藍的鬼火,焰心漆黑,似是一團鬼氣,「篷州陰氣大盛,但也只足夠我恢復至七層。」
容離渾身疲乏,強迫自己睜著眼,「七層聽起來也十分厲害了,若是對上慎渡,或是……洞衡君和赤血紅龍,你有幾分勝算?」
華夙沉默了一陣,抬起眼目不轉睛看她,「你對洞衡君和那赤血紅龍,就這麼在意?」
容離心猛地一跳,小聲道:「我不想你們為敵。」
華夙淡聲:「勝算是有,但若想毫髮無傷,尚還有些難,慎渡以怨憤為食,修煉快比疾風迅雷,想必與我最後一回見他時,已不可同日而語。」
容離微微抿起唇。
華夙又道:「洞衡君離開寒潭,現又不知所蹤,若她當真與洞溟潭魚仙有仇,合該回去一洗前辱才是,現下不肯現身,連那赤血紅龍都只餘下半魂,變得木訥僵愣,想必她也是身負重傷。我這七層用來對付她,綽綽有餘。」
外邊嘩啦一聲響,好似什麼東西碎了,其後那小姑娘和男子在竊竊私語。
男子小聲道:「我真看見她了,這姑娘何時回來的,我怎麼不知!」
「你又不是頭一回認錯人了,前幾日我站你面前,你還衝著我喊別家姑娘的名字。」小姑娘咬牙切齒。
容離思來想去,自顧自坐起身。
「上哪兒去?」華夙問。
容離咳了起來,嗓子乾乾的,「我去找點水喝。」
她開門出去,那小姑娘和男子見她出來,不約而同回頭,誰也不說話。
她走到後院的井邊打水,將水打上來後,看四周無人,悄悄把後院的門打開了,蒼白的唇一動,輕輕吐出「歸來」二字。
門外,一個身影緩緩步近,那人走得極緩,好似腿腳不大好。
庭燈的光落在那人臉上,哪是什麼人,分明是那個傀。
時辰將到,傀半條腿近要化去,面容也變得模糊不清,好似身上著了火,絲絲縷縷的黑煙迎天而上。
容離問:「她還說了什麼?」
傀一板一眼回答:「君上重生後,潭眼仍在靈海中,而業障已隨肉身洗去,只是紅龍魚命將不久,不能隨君上一戰。」
說完,它抬手將發上的銀鈴摘下,遞至容離面前。
容離剛拿回那隻銀鈴,傀便化煙散盡。她思索了半晌才明了,赤血紅龍之所以要分出半魂投生,果真是為她,她果然是……洞衡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