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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離聽愣了,耳廓落著清冷的氣息,略微有些癢。
華夙將一根食指抵至她下頜,迫使她抬起頭來,腿還真的隔著黑袍抵住了她屈起的膝。
容離渾身一顫,眼睫輕輕抖著,如她紛亂的思緒。
「你八字輕,他原是想讓你做這爐鼎的,不料到鎮西亭的卻是蒙芫,可惜他五感俱失,怕是採補完才知道爐鼎成了旁人。」華夙眸光黯黯,垂手朝容離的袖口捏去,一寸寸摸著,捏到了袖袋裡的那一桿筆。
她冷冷淡淡地嗤了一聲,說道:「他倒是敢想。」
作者有話要說:=3=
第37章
容離不知道這和尚是不是太敢想,她細眉一皺,著急問道:「你同他交手了?他可有認出你,他是被你打傷的麼。」
這一連串發問,好似玉珠墜盤一般叮咚作響。
華夙神色緩和,眼底冷意微斂,不以為意道:「自然不能讓他認出,我的傷勢不必擔憂。」
「那就是受傷了。」容離篤定。
「小傷。」華夙靜靜看她,不想竟瞧見容離抿起唇,好似不大樂意,她心覺興味,受傷的又不是這丫頭,抿什麼唇。
容離雙眸微微抬著,坐在床沿連手指頭也沒動,明明被抵住的是下頜,卻好像渾身筋骨都被封鎖,叫她連話都快憋不出了。
隆冬天極寒,這客棧又沒有地龍,且還在風口處,風簌簌鑽進門窗縫隙,寒意一寸寸爬上容離的手足。她本該覺得冷的,然而被華夙抵著膝時,卻好似忘了涼。
鬼體陰寒,她怎會覺得華夙的氣息里挾來了一絲熱意?
華夙鬆開她的下頜,另一隻手還隔著衣袂捏在畫祟上。
「若他採補便能療傷,這一夜過後,和尚豈不是就好起來了?」容離眼睫顫如蝶翼,撲稜稜的,索性垂下眼帘,「他好了會來尋仇麼。」
華夙彎著腰,近與她平視,「施了幻術,未必能認出我,便無所謂尋仇。」
容離低下頭。
華夙眉一抬,眉間硃砂赤紅如火,「你垂眼乾什麼,我是嚇著你了還是怎麼的,不敢看我了?」
容離垂下的眼慢騰騰抬起,氣息是活人該有的溫熱。雖說她命薄陽氣稀,到底也還是個活人,怕個鬼物似乎無甚不妥。
她看向華夙,只一瞬便好似燙被燙了眼,華夙那上挑的眼梢跟鉤子一樣,勾在她心弦上了,她不知這是何種感覺,只覺得心跳有點快。
「我若是受了重傷,必不會冒險借垂珠軀殼與你同去鎮西亭。」華夙明明不必解釋,卻還是多說了一句。
容離抬手碰了碰自己的下巴尖,眸光游至另一邊,「你既傷了他,何不將他……」
華夙似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竟翹了一下唇角,「若是鼎盛時期,我何愁殺不了他。」
容離聞言只點了點頭。
華夙見她睏倦,鬆了她的衣袂,直起身道:「畫祟與你結了契,我萬不會讓蒼冥城出來的鬼物傷你,你且安心。」
容離又微微頷首,不自然地理了理袖口,「蒼冥城究竟是什麼地方,裡邊住的全是鬼麼。」
「自然全是鬼,活人進不得蒼冥城。」華夙垂視她。
大街上又傳來敲梆子的聲音,一下下直往人心頭撞。
「睡吧。」華夙退開,坐回到桌邊,又執起瓷杯不緊不慢地轉著。
容離脫了外衫和鞋襪,掀開錦被躺了下去。
先前剛得了這陰陽眼時,她唯恐一閉眼,鬼物便會齊齊聚在她身側,故而一夜不得好眠,如今身邊明明也跟著一隻鬼,卻好似……
無甚好怕了。
次日一早,門被小芙敲響,這丫頭在門外小聲問:「姑娘醒了麼?」
華夙坐在桌邊,淡聲道:「她既已敲了門,還問你醒未醒,這是想你醒,還是想你不醒?」
容離嗓子干啞地咳了兩聲,聽著華夙這挑剔的話,聲音輕弱地應了一聲:「醒了,進來。」
小芙推門而入,端著銅盆急急忙忙走了過去,將自家姑娘扶了起來,兩眼淚汪汪的。
容離側身看她,上下打量了一陣,見她身上未纏有什麼鬼氣,也未見到什麼明顯的傷,這才鬆了口氣。昨日將這丫頭拋下,她本就惴惴不安,如今一顆心總算沉下去了。
小芙擰乾了帕子,給自家姑娘小心翼翼地擦起臉,剛給姑娘擦好了臉,她自個的臉上卻是眼淚縱橫,一雙眼紅通通的。她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小聲道:「我昨日好似和姑娘走散了,不光走散了,我還昏在了半山腰,所幸老爺差人將我帶回來了。」
容離心道這丫頭當真傻,懵懵懂懂的,至今還不知自己被青衣鬼附身一事,如此也好,若是知曉此事,也不知得被嚇成什麼樣子。
她又咳了兩聲,嗓子雖說比原本啞了些許,可聲音依舊是細細弱弱的,「水。」
小芙眼裡還流著淚,急忙把帕子扔進了銅盆,起身朝桌邊走去,把那被華夙把玩過好一陣的瓷杯拿了起來,小聲說:「這茶都涼了,我給姑娘換一杯。」
華夙就坐在鼓凳上,氣定神閒地看她,屈起食指在桌上輕叩了兩下。
小芙哪知道身邊坐了個鬼,更不知這杯茶並非是她家大姑娘倒的。她拿起了杯子,把茶水倒進盆里,轉而又提著茶壺出了門。
門一合上,華夙便道:「你這婢女把我茶水倒了。」
容離坐在床沿,抬手捋起睡亂的頭髮,輕聲道:「你回回都倒了茶,卻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