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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尊鬼氣消散,藏在圍樓里的鬼兵蠢蠢欲動,一個個在黑暗中冒出了頭。
女子卻把其遺下的鬼氣圈在了手邊,拿出畫祟一點,鬼氣便被一個印記困在了壘骨座下。
那印記錯綜複雜,宛若緊捂著眼睛的鬼首。
印記轉瞬即逝,一半流光奕奕,一半卻隱入陰暗。
這半明半暗,容離看清了一半,卻看不清另一半,饒是記住了這半邊印記也無甚用處。
這莫非就是鬼王印?
容離心猛地一跳,還以為鬼王印會是什麼玉璽刻章,哪裡想得到,不過是畫祟畫出來的一個法印。
澆靈墨淡淡地笑了一聲,搖著頭啞聲道:「他將我騙得好慘,我信他這麼久,終是錯付,這世上最不值就是真心,最要不得的就是騙子。」
容離將華夙的衣袂捏緊了,見這鬼朝她睨來一眼,點了頭輕聲道:「世間騙子合該都被挫骨揚灰。」
澆靈墨滿目哀戚,仰頭看向華夙,「我還有一事相求。」
「何事。」華夙問。
澆靈墨:「我想我的薛郎能回來同我拜一次天地,我要我的薛郎。」
容離已經把腕子抬了起來,讓華夙能握得順手一些。
華夙牽著她的手,幾點墨汁落下,周遭又是一變,入目緋紅勝火,耳邊全是道賀聲,分明是在喜堂。
澆靈墨身上衣裳一變,頭上還蓋著個蓋頭,被人牽著跨過了火盆。
跨了火盆,便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
「薛郎」站在喜堂里,等著她過來同拜天地。
一拜喜謝良緣,二拜知報春暉,三拜願舉案齊眉。
禮成,澆靈墨一掀蓋頭,朝華夙看去,雙目通紅著道:「我知你想修補靈相,我養了那麼多年也未好全,只養回來那麼一點墨血,都給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3=
第118章
畫境裡,澆靈墨把蓋頭&—&掀,身邊的傀全像是被定住&—&般。
「薛郎」面上噙著得體的笑,手本是拉在她的胳膊上的,現下手邊空空如也,來的賓客也全都頓在原地,或是負著手看,或是笑彎了腰,&—&個個動也不動。
澆靈墨從虛空中扯出了&—&個軀殼,緊緊抱在懷中,這軀殼看著也就三四歲大,和她這魂的模樣極不相稱。
臉俱是白生生的,瞳仁很黑。
澆靈墨的魂潛入這具孩童軀殼中,女童木訥的眼頓時轉了轉,說話聲卻並未變得和孩童&—&樣尖細稚嫩,還是低低柔柔的。
小孩兒雙目通紅,「我修為跌了許多,如今真身只能維持孩童般模樣。」
華夙皺著眉垂頭看她,丹唇微微&—&動,似是想說個「不」字,可話音還剛到嘴邊便被她咽了下去。
容離心道,不什麼,不是,還是不必?
澆靈墨長嘆了&—&聲,三四歲大的小孩兒,尚還不及她們的腰高,矮墩墩的,又很是瘦弱。
她道:「我等了這麼久,就是為了等他和我將那未拜上的堂給補上,如今心結已解。」
「你知他騙你的時候,本就不該還有這心結。」華夙道。
澆靈墨搖頭,眼淚流不停,「這些年來,我日日痛苦不堪,險些連魂都守不得,念著他還在等我尋到他,便在陳良店苦等,若非念著他,我尚支撐不得這麼久,哪是說放下就能放下。」
華夙眉頭緊皺,「你就沒想到,就算他往生,也會往生到別處?」
澆靈墨嗚咽道:「我知他命不該絕,若是往生,必會回陳良店將命數里的因果了去,只是我不知,他的命數里有沒有我,我&—&心念他,沒有也必須得有。」
「你魔怔了。」華夙&—&語道破。
澆靈墨哀哀&—&笑,女童作出這副模樣委實古怪。她扯著嘴角道:「我確實魔怔了,若非如此,我怎會害及無辜之人。」
她朝華夙看去:「這畫境撤了吧。」
華夙&—&揮手,先是將六臂修羅收了回去,隨後身穿喜袍的薛郎、推杯換盞的賓客和彩綢紅毯全數不見。
放眼望去,天黑,月渾,四處濕漉漉的,是在城裡。
小剝皮鬼縮進暗處,扒在牆邊小心翼翼往外看。
出來時,容離&—&時分不清東西南北,轉了兩圈忽被拉住了手。
華夙拉著她道:「別轉了,已經出來了。」
容離&—&頓,昏昏沉沉地朝澆靈墨投去目光。
只見澆靈墨手中變出&—&個瓦碗,看模樣正是山上那屠夫先前給她備好的,她的指甲忽地變得尖銳,作勢要往脖頸上劃。
華夙冷聲:「別。」
澆靈墨雙目通紅,「就這點墨血,都予你了。我心結已解,卻也不想活了,我已經害了太多無辜的凡人,等我去了閻羅殿,來世再報這重重業障。」
華夙抓在容離胳膊上的手倏然&—&緊。
容離愣了&—&陣,竟從這鬼疏遠淡漠的面上看出了擔憂和掙扎來。她輕拍了兩下華夙的手背,不想她難受。
澆靈墨又道:「你不必攔我,我去意已決。」
說完,往脖頸上劃了&—&道,深到好似斷頸,手指嵌進了頸子裡。
血流了出來,許是當真少,竟不見噴涌,澆靈墨忍著痛用碗去接。
捧在碗上的兩隻手臂細細瘦瘦的,顫抖不已,她隻字不再言,死死地咬住了牙關。
容離看愣了,不想這血……竟是這麼放的,難怪要血就跟要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