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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離剛要抬手,才發覺手腕臂膀俱酸痛得厲害,只得將牙關一咬,在這人皮將成之際,在其瞳仁上點上了一點墨跡。
這人皮的一雙眼登時變得靈動了起來,顧盼生姿。身上墨色幾近退盡,只餘下漆黑的發,和玄黑瞳仁,那人皮好似一具軀殼,在落地的那一瞬,軟趴趴地倒在了其上。
太輕了,落地時連丁點聲響也未驚起,還不如銀針墜地。
華夙垂眼看這人皮,眉心皺起,鼻間輕輕哼出了一聲,也不知怎的又惹著她了。
容離朝牆邊站著的剝皮鬼看去,欣然勾手道:「來。」
那剝皮鬼操縱著兩條長短不一的腿,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面上毫無神情,似乎不以為意。
「這是給你的新皮。」容離又道。
剝皮鬼的魂靈從原先的皮里穿了出來,周身血淋淋一片,連一處完整的皮都不剩,踩在地上時,還餘下幾個陰森森的血腳印。它俯身撿起新皮,就著新皮倒在地上的姿勢,就這麼穿了進去,待穿牢實後,才靈巧地站起身。
原先這剝皮鬼像個行走的紙紮,現下看模樣已和常人無異,這模樣甚至還長得極好。
華夙冷冷看著,挑剔道:「出門在外,帶只狗都比帶這丫頭好。」
不錯,容離畫了個嬌滴滴的小丫頭,看年紀約莫尚是豆蔻,頂多有個一十四歲,身上衣裳甚是華貴,袖口和襟口上繡了大片的牡丹,膚色是白里透粉,怎麼看怎麼嬌俏。
剝皮鬼站直了身,躬身道:「謝主子。」
許是換了新皮的緣故,它說出口的聲音也變得如少女般,雖尖但柔,不再尖銳難聽。
容離後知後覺自己竟已大汗淋漓,雙腿軟得不成樣子,明明只是畫了這麼個人皮,渾身氣力卻被掏空挖盡了,連思緒也鈍了,頭腦一片昏沉。
她身一歪,直往華夙身上撞,在撞過去的那一瞬,心裡想著,這鬼都已這般不樂意了,定是要把她推開的。
哪料,華夙雖面色不善,卻沒有推開她,亦未避開,還不情不願地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臂,硬是將她給支住了。
容離本想開口言謝的,可卻開不了口,嗓子又干又啞,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
華夙輕輕嘖了一聲,細眉皺著,面色不悅至極,握住她手臂的五指驀地一松,轉而朝她的肩頭拍去,掌心陰風襲出,卻並不凜冽,而是輕柔的把容離朝床邊推。
容離足下一滑,被這陰風一撞,人卻已被推至床邊。
華夙收回手,對這得了新皮的剝皮鬼嗤之以鼻,看也不想多看一眼,轉身就坐到了桌案邊,勉為其難開口:「畫的什麼花里胡哨的玩意。」
容離往床上一坐,眨了眨眼,擠著干啞的聲音說:「畫得不好麼。」
「畫蛇著足。」華夙神色不善。
容離微微張著嘴喘氣,握在畫祟上的五指在顫著,當真抬不起手了。
那剝皮鬼得了新皮後,彎著眼笑了笑,不再像先前那樣面無表情,這一笑起來,越發嬌艷。
笑是笑了,主子未吩咐,它動也不動地站著,笑意緩緩斂了下去,瞳仁轉也不轉,看模樣雖是像個人了,可舉止和神態仍舊怪異。
華夙睨像床邊,撘在桌案的手抬了起來,食指分外吝嗇地勾了一下,好似連動動手指頭都不大樂意。她手指一動,擱在桌上的細頸瓷壺兀自動起,朝杯里倒出了水。
水聲徐徐,待淡茶近乎要漫至杯口時,瓷壺又自個兒回到了原處。盛了水的杯子被一陣鬼氣托起,穩穩噹噹地送至容離手邊,杯里的手連半點也沒有晃出來。
容離本想抬手,可細瘦的手臂抬了一半就抬不起來了,沉沉又落回了褥子上。
「就著喝。」華夙道。
容離眼睫一顫,身子往前一傾,把嘴唇送了過來,輕碰到杯沿上。
那懸在半空的杯子好似有人捏著,慢騰騰傾了一下,淡茶漫及她的上唇。
容離小口抿著,和小芙在身邊伺候的時候無甚不同,喝了幾口,她清了清嗓子道:「好了。」
纏在杯上的鬼氣往回一收,這杯子也隨即落回了桌上,在華夙的手邊靜靜擱著。
屋裡暗沉沉的,只餘下斑駁黯淡的光落在地上,那是從窗欞和門扇雕花上照進來的。
容離坐了好一陣,才察覺屋外的天不知何時起竟灰了,天色暗了下來。
華夙抬起一根手指,杵在了手邊瓷杯的杯壁上,「你頭一回畫這麼細緻,心力耗竭,故而才覺渾身無力,動彈不得。」
「可先前畫馬車時……不還好好的。」容離不解。
「那是我手把手帶著你畫的。」華夙冷冷地睨她,一副不願多說的模樣。
容離應了一聲,看屋外天色已暗,想了想自己不可能在頃刻間畫出一張這麼得體的皮來,訝異問:「那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你畫了一個時辰有餘。」華夙不咸不淡道。
容離瞪著眼,難以置信地朝剝皮鬼看去,只見那副人皮精緻至極,非一時半刻能畫得出來的,且她手臂酸成這樣,若當真只畫了片刻,萬不會疲乏至此。
她沾濕了茶水的唇一動,「當真過了一個時辰?」
「你那婢女把藥碗放在了門外,現下去拿已經全涼。」華夙又道。
容離坐在床邊捏起酸痛的胳膊,待有些氣力了,才軟著腿站起身,慢步走去開門,果不其然在地上看到了一碗湯藥,許是小芙怕塵沙飛進藥碗的緣故,還特地將碗口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