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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不得凡間的茶。」華夙又捏起桌上的瓷杯,只是杯中茶水已別倒盡。
容離斟酌著問:「難不成還有專供鬼喝的茶。」
華夙揚了嘴角,眼底卻壓根沒有笑意,「自然。」
容離一瞬不瞬地看她,未等小芙回來,自個兒穿了鞋,把掛在衣桁上的狐裘拿了下來。
「凡祭掃,凡人聚會給亡魂供上茶酒。」華夙幽幽道。
容離裹緊了狐裘,沒想到專供鬼物喝的茶竟是凡人祭奠時奉的,還以為僅是走個樣子。她捏著系帶,不緊不慢地打了個結,小聲道:「那……可有人給你供茶。」
若當真是鬼王,也不知華夙生前是何身份,該是十分厲害,才當得起這個王。
華夙卻久未回答,未被黑綢遮起的臉面上浮現一絲寒意,上挑的眉梢微微壓著,好似不大樂意。她慢悠悠地轉著杯子,似在思索什麼,半晌才道:「無人奉茶。」
容離愣了一瞬,訥訥道:「你生前是在哪一戶人家,他們不供茶酒,豈不是連黃紙都不燒?」
華夙輕笑,眉間寒厲如雪化去,「我生來是鬼。」
鬼胎。
容離忽地湧上一個念頭。
生來是鬼,那豈不是連黃紙都未收過,也未嘗過凡間供的茶酒。
門再度被推開,小芙提著茶壺走了進來,「姑娘,我換了一壺熱茶回來。」
容離頷首,問道:「你來時可有遇到老爺和夫人?」
小芙搖頭:「未曾,不過三夫人好像病了,我看婉葵正急著尋大夫呢。」
「病了?」容離細嚼慢咽般輕吐二字。
「也不知是染了風寒還是怎麼的,那屋門緊閉著,我也未看到個究竟。」小芙拿起華夙手邊的杯子,問道:「這杯子是姑娘用的麼?」
容離一時竟未能答出。
小芙心裡覺得,這杯子不是自家姑娘用的,那還能是誰用的,未等姑娘回答,便自顧自倒了熱茶,給容離端了過去。
華夙意味深長地看向小芙手中的杯子,淡聲道:「蒙芫被當作爐鼎,不病便是怪了。」
容離聽著她的話,一雙眼直往小芙端來的杯子瞅,一時間如鯁在喉,只好伸手接了。
「姑娘小心燙。」小芙細心道。
落入手中的瓷杯果真有些燙,可這杯子不光燙手,還燙眼。
容離頂著華夙幽深的眸光,嗓子干啞得厲害,想了想還是抬手抿了一小口。她知道,華夙把玩這杯子的時候,指腹還從杯口上抹了一下,她抿了這杯口,莫名像是抿了華夙的手。
小芙見她面色古怪,不由得問:「姑娘怎麼了?」
「無事。」容離搖搖頭,又抿了一口,心下尋了個藉口。當時華夙吮了她指腹上的血,現下就……就當是她吮回來了。
小芙又道:「三夫人病了,也不知何時才能回祁安,許是還要在這吳襄鎮待上兩日。」
容離皺眉,她可不想在吳襄鎮多待兩日了,那和尚也不知還在不在鎮上,夜長夢多,還是早些回祁安為好。
靜坐了許久的華夙忽地開口:「得早些走。」
「我聽別的姐妹說,姑娘在化烏山遇到了個好心人,是他將姑娘送過來的。」小芙擠出笑,雙眼仍是濕漉漉的,一副想哭的樣子。
容離頷首,心下卻在想,什麼好心人,一個破了戒的壞心和尚罷了。
「我若是未和姑娘走丟就好了,我當真不爭氣,什麼時候不暈,偏偏那時候暈,姑娘到吳襄鎮定是吃了不少苦。」小芙哽咽著,再說下去,當真要哭成淚人了。
容離索性打斷,溫聲道:「這不是好好的麼,我有些餓了,你下去端粥和小菜上來?」
「我這就去。」小芙抬手抹了眼淚,匆匆忙忙出了房門。
容離鬆了一口氣,著實見不得這丫頭哭哭啼啼的樣子,她可不會哄人。她握著熱烘烘的瓷杯,就跟手裡捏著塊燒得火紅的炭,不自然地問:「蒙芫既然吸了那什麼傀儡香,豈不是記不得昨夜之事了?」
「自然。」華夙言簡意賅。
「那她何時才能好起來?」容離又問。
「沒個十天半月,好不起來。」華夙起身朝窗邊走去,推窗時風呼呼吹入,把她兜在頭上的黑綢給吹掉了。她也未將黑綢遮回頭上,而是微微眯眼朝遠處看,恰就是鎮西亭的方向。
「她現下如何,走得動路麼?」容離眼裡不見關切。
「床都離不得,如何走得了。」華夙看了一陣,寒聲道:「那和尚走得倒是快。」
「走了?」容離抬眸,「你如何看出來的。」
「氣息。」華夙道。
片刻,小芙端著粥和小菜回來了,神情緊張兮兮的,在放下了托盤後,才小聲道:「姑娘,方才我回來的時候,看見大夫從三夫人的屋中出來,也撞見老爺了。」
容離提起了興致,只是依舊一副眉頭緊鎖的模樣,好似當真將三夫人掛懷一般。她懨懨起身,走到桌邊坐下,捏起瓷勺道:「大夫和老爺說什麼了?」
小芙本也想坐下,可還沒碰到凳子,便被容離輕飄飄地推了一下肩。她疑惑地站直身,聽見自家姑娘纖指一抬:「你坐到那兒去。」
這丫頭雖然不明所以,卻還是坐到了容離指著的凳子上去,兩手趴在桌上,小聲道:「那大夫說三夫人不知怎的,腎陰虧虛,你不知老爺如何,面色頓時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