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頁
華夙直勾勾看她,半晌嘴角一揚,「你早有主意?」
「不錯。」容離將下頜一托,她眸子彎彎的,眸子靈動地轉了一下,揚聲道:「小芙。」
小芙一聽自家姑娘喚她名字,連忙推門進屋,小聲道:「姑娘,有何吩咐?」
容離招了招手,「進來。」
小芙走進屋裡,回頭把門合上了,心想什麼事這麼神神秘秘的。
容離將她招近,兩眼一瞬不瞬地望著華夙,卻是對著小芙的耳畔說:「你拿上些銀兩,去找個道士打點一下,明日老爺會找法師做法,令那道士速速趕來。」
她話音一頓,隱約覺得如此還不夠,又道:「拿紙筆來。」
小芙愣了一瞬,忙不迭去研了墨,把紙鋪在了桌上,又給自家姑娘呈上了蘸了墨的筆。
容離快筆寫下了些字,吹乾了墨跡後,將紙折起遞給了小芙,「把這信給打點的道士。」
小芙連忙伸手接過,她未敢看姑娘寫了什麼,心底有些不安,隱約覺得姑娘做的事,她越來越看不懂了,可不懂歸不懂,姑娘吩咐的事,還是該做的。
容離朝遠處妝匣指去,又道:「上回當了朱釵,還餘下一些銀兩,都拿去吧。」
小芙朝鏡台走去,從妝匣里翻出了點兒碎銀,忙不迭把碎銀藏進了腰帶里,「我現下便去。」
「留意著些,莫要被旁人撞見了。」容離道。
小芙小心翼翼地出了門,對院子裡的白柳道:「我去繡丹樓給姑娘買些米糕,你好好守著姑娘,一會記得給姑娘的袖爐添些炭火。」
白柳納悶道:「繡丹樓此時人多得很,也不知姑娘何時能吃得上米糕,還不如讓庖屋做呢。」
小芙睨了她一眼,未多說便走開了。
容離在屋裡聽得清楚,輕聲道:「這丫頭編謊話也不知編個靠譜點兒了,還米糕呢。」
華夙緊閉著雙目,在鼓凳上一動不動坐著,身側陰風懸起,鬆散的髮辮和黑袍揚至半空。
那陰風繞她身急旋,卻分毫未碰及容離。
容離看了一陣便斂了目光,心想此鬼應當是在修行。
去請府醫的空青很快趕了回來,府醫聽聞是大姑娘病了,又指名道姓的要他,故而怎敢不來,提著藥箱就往蘭院趕。
容離聽見叩門聲,應了一聲:「進來。」
空青推開門,等府醫進屋後又把門關上了,唯恐屋外的寒風比地龍的暖意都捲走。
府醫低眉斂目,躬身拱手,藥箱放在腳邊,恭恭敬敬的。
容離輕咳了一聲,「總算把府醫請來了。」
府醫依舊垂著眉,拘謹道:「姑娘可有哪處不適?」
容離不緊不慢道:「我這身子,從出生起就沒好過,這一日日的,沒哪一日是舒服的,喝了這麼久的湯藥,身子不見好,反倒還虛弱了許多,倒也不是肖府醫開的藥不好,是我病入膏肓,藥石罔效。」
府醫低著頭,未發一言。
「既已如此,我已是認命,此番找府醫,自然不是為自己找,而是替三娘找的。」短短一句話,容離說得斷斷續續,要斷氣一般。
府醫頭低得更厲害了,「可……那是老爺吩咐過的。」
容離看著他,輕笑了一聲,「爹怕是氣昏頭了。」
「可老爺……」府醫仍有顧慮。
容離弱弱地長嘆了一聲,眸光盈盈潤潤,不似威脅,可說出的話卻當真尖銳,她道:「我不想因小產喪命之事,會落在三娘的頭上,先前便有算命的說爹克妻克子,這般神神叨叨的事,我原是不信的,可有二娘在先,我如今又已至這般,怎敢不信。」
府醫瞳仁驟縮,未料到她會提及二夫人朱氏。
容離看著他,一瞬也未移開眸光,慢聲道:「當初二娘應當是能救的,先生醫術高明,可惜來遲了一些,可惜了。」她雙目一斂,眼中儘是遺憾。
話音只一頓,她又道:「我倒不是怨你,人生在世,也並未事事都能稱心,府醫您說是麼。」
「是……」府醫從喉頭擠出了一個字音。
「二娘之事已不能挽回,三娘如今腹痛厲害,你且去看看她。」容離擺擺手,「爹若問起,便說是我病了,你去為三夫人看病,不過是順道。」
府醫彎腰提起藥箱,惴惴不安地退了出去,他惶惶覺得,當年他所做之事,似乎被大姑娘知道了,可大姑娘又能從何處得知此事?
容離站起身,將門打開了一條縫,看見府醫進了蒙芫那屋,才提起唇角,把門又合上了。
屋中比之院子裡要暗上一些,她半張臉慢騰騰地掩進了陰影里,目光亮得出奇,和這病懨懨的身子分外不相稱。
站在院子裡的白柳瞧見她面上那似有似無的笑意,驀地怔住了,等到門全然掩上,她才走了過去,輕叩門問:「大姑娘,可要往袖爐里添炭?」
「不必,尚還有餘。」容離在屋裡說。
華夙兀自拉住容離的袖口,似要從袖袋裡把畫祟拿出來,但她卻不拿,只是淡聲說:「筆。」
容離疑惑地取出畫祟,指著這輕盈盈的一桿竹筆問:「怎麼了?」
「畫只鳥。」華夙握上了她的手腕,如教她作畫一般,在半空中甩動畫祟。
畫祟筆頭的毛料原是乾乾淨淨的,在被揮動的一瞬,濃濃墨汁從木桿里滲了出來,又像是鬼氣籠在其上,毛料登時黑得連丁點白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