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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離眼睫一顫,眼底映著彩燈斑斕的光,目光炯炯。
華夙平靜道:「入輪迴,轉生投凡胎,方誕世時有些人是能記得前世之事的,但年紀一大,從前之事便日漸模糊,漸漸便記不清了,變得與常人無異。」
容離微微頷首,對林鵲道:「還是活潑些好,至少看著病氣不會那麼重。」
林鵲笑得勉強,「可不是麼,從前我和你姥爺就盼著她能多說些話,別人家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可我和你姥爺就盼她平日裡能多出去走走,就只是在院子裡站著見見光也好。」
容離走得有些累了,氣息喘得重了一些,「娘以前在單府時,總是在屋裡麼。」
「她不愛出門,也不知是身子太弱了還是怎的,平日裡在日光下站久了,便要說身上疼。」林鵲搖搖頭,「跟使性一般,她那眉頭一皺,我和你姥爺便不忍心為難她了。」
華夙在旁一嘁,「像你。」
容離瞪著眼,也不知哪兒像她了,她從未使過性子。
林鵲唏噓道:「她雖然身子不好,可性子向來很倔,說一不二,她從不會撒嬌服軟,不樂意便是不樂意。」
華夙又自顧自道:「這麼說又不像你了。」即便無人回應,她仍是能冷著臉樂此不疲地自說自話,雖然說得也不多,卻偏偏要說。
容離在心底輕哼了一聲,平日裡不敢忤逆這祖宗,可心底沒少挑刺。
林鵲回過頭,「你還想聽什麼,若是姥姥記得,都說給你聽。」
容離愣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林鵲的目光太過熱切,她竟有些不知所措。這分熱切和容長亭將她當作丹璇時截然不同,林鵲的熱切里透著樸拙誠摯,好似將她視若珍寶。
許是鮮少被人這麼珍視,她一時覺得自己不該拐彎抹角的從林鵲口中挖話。
華夙明明能從萬千凡人身上穿過,卻偏偏把手搭上了容離的肩。她神色冷淡,看似勉為其難地側了一下眼,「怎麼,心疼了?」
容離咳了幾聲,想把這事兒就這麼揭過去。
林鵲拉著她順著人流走,指著遠處高聳的城牆說:「那便是皇宮,看著近,實則還有老遠,今兒便回頭了,走了這麼久,你也該乏了。」
容離頷首,她確實累,可今夜累得值當,至少得知了一些事。
華夙鬆開按在容離肩上的手,轉身沿著來路走,銀黑兩色的髮辮微微一晃。剛轉過身,她腳步陡然一滯,眯起眼朝一巷道深處望去,神情冷厲。
她神色變得太快,容離看得一愣,也跟著停下了腳步,險些踩上了這鬼拖曳在地的長袍。
容離循著她的目光看去,巷道里只一紅燈籠在搖曳,連個鬼影也瞧不見。
那燈籠下的穗子被風颳著,那擺動的幅度稍微有些奇怪。
明明燈籠搖曳得慢騰騰的,底下的穗子卻在急旋,好似被什麼東西撥弄著。
容離氣息一滯,把畫祟抖了出來,緊緊握在了手中。
林鵲看她忽然停下,疑惑道:「怎麼了,是腿疼了?」
容離搖頭,裝作漫不經心地正過目光,餘光卻瞧見燈籠的穗子上纏著一縷若有若無的鬼氣。
太過稀薄,以至於她一時間未留意到。
華夙定定看了一陣,隨後默不作聲地邁開步子。
容離惴惴不安地回了單府,一路上憋了好一陣的氣,險些把肺腑給憋得燒起,難受得不得了。
林鵲送她進了院子才依依不捨地回頭,走前還拉著她的手說:「好好歇著,別的事無需多想。」
進了院子,三個丫頭跟遊魂一樣在地堂上站著,聞聲紛紛朝院門看去,眼神直勾勾的。
容離被看得一愣,訥訥道:「你們怎都在這呢。」
小芙埋怨道:「姑娘沒回來,咱們怎麼能歇。」
容離笑了,「你們可以進屋裡等,何必在這守著門,這幾日還不夠累?」
「咱們擔心姑娘還不成麼。」小芙跺了一下腳,雖說這院子裡已經沒有外人了,可她仍是拘謹,眼珠子也不敢往別處轉。
容離輕笑了一聲,目光在白柳身上頓了一下,先前她覺得這丫頭膽子大,現下才清楚,分明是硬著頭皮裝出來的。
白柳渾身在打顫,卻偏偏要站得腰直背挺的,身板打得直,面色卻僵得厲害。
容離眨了眨眼,實在是站不住了,便往石凳上一坐,喘了一下氣才道:「究竟是怎麼了?」她說話時定定看著白柳,分明是看出事了。
華夙微微眯起眼,朝那瑟瑟發抖的丫頭走去,手一抬便從白柳的肩上拈起了一縷黑霧。
是鬼氣。
容離看見那鬼氣了,直覺這事兒不對勁,看著白柳說:「你說。」
白柳帶著哭腔,「容府里的鬼是不是跟著咱們到皇城了,這一路窮追不捨的,是不是咱們前世欠了他們什麼,要錢沒有,要命只有一條,姑娘你說這鬼到、到底想要什麼。」
華夙掌心一翻,丹紅的唇張開,捏著鬼氣的手隨即一松,唇中吹出一股氣。
只一瞬,那鴻毛般輕飄的鬼氣便被吹散了。
容離皺起細眉,「你在哪兒撞見的,莫不是看錯了?」
白柳往後一指,指向下人住的偏房,「我方才小睡的時候,有東西在扯我的頭髮。」
小芙忙不迭擺手:「不是我。」
華夙捻了捻手指,像手上沾了灰,不以為意道:「不打緊,只是有東西跟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