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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
蘿瑕的脖頸被擒著,皮肉燙得滋滋作響。
華夙眼裡少有這樣眷戀的神情,竟定定看著那修羅好一陣,才道:「我之坐騎。」
容離實在想不明白,這樣的東西如何坐得住,且不說華夙周身嚴寒,這六臂怪物卻渾身火熱,怎麼看也不大相稱。
蘿瑕猛地掙扎,雙腿忽然離地,被提至半空中。
華夙仰頭看著,眼中不見憐惜,平靜道:「若非修為恢復了一些,我連這六臂修羅都召不出來。」
容離訥訥道:「這樣的東西當真能當坐騎麼,你也不嫌燙。」
華夙一哂,「它又燙不著我,那洞衡君的坐騎是赤血紅龍,若你得幸見一眼,便不會覺得我這六臂修羅長得古怪了。」
「為何?」容離眨眨眼。
華夙道:「那赤血紅龍起先是無主的,且修為高深,還能化人,尋常妖神駕馭不得它,只因它不光是只魚,還是只長了飛鰭且渾身冒火的魚。」
不知怎的,光聽她這麼一說,容離已能想像出那魚的模樣來,好似見過一般。
她訥訥道:「那確實十分古怪。」
六臂修羅擒著蘿瑕的脖頸,蘿瑕乃青蘿化妖,後來又入了鬼,本體本就懼火,如今被這東西一燙,脖頸和臉俱灰黑一片,好似要被烤成炭了。
趙二那半張臉上儘是痛苦之色,痛苦到幾近扭曲。
蘿瑕猛掙了幾下,忽張開口,喉中探出綠枝,纏上了那緊握在她脖頸上的巨臂。
綠枝一纏,將修羅一隻手臂絞斷了。
那赤紅的五指還擰在蘿瑕的脖頸上,蘿瑕落地時將長臂拽離,猛地擲向了別處。
容離本以為這六臂修羅刀槍不入,不想它還是被絞斷了手臂。
華夙卻不慌不忙,好整以暇地看向蘿瑕,「你可知慎渡為何要奪畫祟?」
蘿瑕不發一言,好似不會說話。
華夙冷嗤,「還裝起啞巴來了,以前被我捏住神元時,不還會求我麼。」
蘿瑕聲音沙啞,「你竟還不泯滅。」
華夙好整以暇地看她,將其視若塵粒,「慎渡不親自擒我,反倒讓你們前來,知道是何緣由麼。」
蘿瑕眸光黯黯,「殺你,尚不必勞煩大人出手。」
華夙輕輕「呵」了一聲,鳳眸彎著,眼中卻無笑意,「看來他不敢將畫祟隱秘公之於眾,生怕旁人將這寶貝搶去,但他亦不敢親自來奪,生怕把命折在我手裡。」
蘿瑕眸光陰鷙,枯瘦的手撫上自己的脖頸,啞聲道:「我這就讓大人如願以償。」
華夙輕蔑地扯了扯嘴角,「憑你?」
「不止有我。」蘿瑕眼眸一抬。
地面忽地一震,隨後四面倏然靜下,好似連呼嘯的寒風也停了。
容離握著畫祟的手滿是冷汗,胸膛下那顆心跳得太快,頭跟著暈了起來,不得不朝華夙倚了過去。
華夙側目看她,眉心微微一皺。
容離輕著聲道:「你要畫什麼,握著我的手便是,你想如何畫便如何畫。」那嗓音柔柔的,好似風中弱柳。
華夙一隻手捏著她細瘦的腕子,另一隻手倏然抬起,一勾食指。
遠處,六臂修羅被拋遠的斷臂騰起飛回,接在其火光炎炎的斷口上。
容離倚著華夙,輕聲問:「畫祟里究竟還藏了什麼?」
華夙覆著她的手背,「畫祟里什麼也沒有藏,不過是一桿平平無奇的筆罷了。」
這麼一桿平平無奇的筆,被揮了起來,筆尖處黑泉傾瀉而出,嘩啦一聲畫出了一片寒潭。
容離的腕骨被拉拽著,可她不能鬆手,這一鬆手,畫祟豈不就掉在地上了。
她猛地垂眼,吃驚地望向足下,這哪還是橡州里的那個小院。
四周一片明亮,壓根不見漆黑,天上雖不見炎日,卻也未見夜幕星光,儼然已至白日。
這是什麼地方?
她只知華夙能帶著她眨眼之間翻山越嶺,卻不知華夙還有如此本事,能叫黑夜變作白天。
華夙知她不解,緩緩傾身,在她耳畔道:「這是畫祟筆下。」
畫祟筆下,不就是在畫中麼?
容離看愣了,本以為畫人畫物已十分厲害,不想,畫祟竟還能畫出一片天地來。
可方才明明只是一揮手……
華夙話音淡淡,「我耗費了不少鬼力,你若是站得牢了,該讓我也倚一倚,否則我也要站不穩了。」她說得很是平靜,不似在開玩笑。
容離心神恍惚,眸子呆愣地轉了轉,朝別處看去。
足下是冰雪,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冰川,身前是深不見底的黑潭。
潭中水花飛濺,好似有什麼東西要從中鑽出,整個潭面波紋蕩漾,咕嚕聲冒著泡,就跟被煮沸一般。
莫非是那六臂修羅跌進了潭裡?
容離一個回頭,卻見那熾火如烤的六臂修羅正在邊上站著,而其面前,正是穿著戲袍且的蘿瑕。
蘿瑕顯然也被震住了,錯愕道:「你為何還能……」
華夙腰如約束,沒了那黑袍在身,身姿更顯玲瓏,鬆散的髮辮在風中起伏著,銀飾啷噹作響。她衣裳上繡著的符文暗光隱現,每亮一下,她的面色便難看上幾分。
容離忽覺顱頂有烈風旋至,仰頭只見一人自天落下。
或許不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