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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在車輿外邊牽著韁繩的趙三卻一句話也不說,很是沉默。
明明天色尚早,晨光晦暗,鎮上已有不少來往的人。
趙大將帘子往下扯了點兒,省得旁人看見容離的相貌,他朝容離看去,搖搖頭:「官兵所呈畫像,實則與姑娘不是那麼相像。」
容離頹然一笑,好似十分勉強,「那班主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趙大往自己眼梢一指,「畫像上的姑娘這兒有一顆痣,且相貌冶麗。」
他一頓,又說:「旁人都說這兒長痣的,是因上輩子流了太多淚。」
容離笑:「上輩子苦了,這輩子才能苦盡甘來。」
華夙在邊上冷冷淡淡地嗤了一聲,「說得好像你知道自己上輩子是何模樣一般。」
趙大退出車輿,扯了扯帘子,將車輿遮嚴實了,省得有路人往裡看。
趙小四和趙小五悶聲不語,也無人問容離究竟被誣衊了什麼,好似各自心中都藏了事。
華夙將那兩個小姑娘打量,「心中有鬼。」
容離亦是這麼覺得,那木箱裡的行頭,指不定還真是趙二的。
華夙尋思了一陣,自顧自道:「只是這幾人身上實在乾淨,連一絲怨念陰氣都未沾上,這就古怪了。」
容離緩緩挪了一下腳,腳後跟一個不經意便踢上了一個箱子,咚的一聲,險些被淹沒在馬蹄聲和軲轆聲里。
趙小四和趙小五卻齊齊回頭,兩人俱是一低頭,朝木板凳下看去。
容離故作疑惑道:「怎麼了?」
兩人匆忙收斂了眸光,果真心裡有鬼。
趙小五小聲道:「那木板下放了東西,怕是不好放腿,姑娘要不來我這邊坐。」
容離搖頭,「無妨。」
華夙雙臂往身前一環,眼皮耷拉著,甚是高不可攀,姿態疏遠而倨傲。她眸光一垂,丹紅的唇翕動,「那木箱裡不過是些衣裳和盔頭,無甚特別的,他們怕的哪會是一些錦緞綢布。」
從皇城到橡州,約莫要走個兩日。兩日裡,這一三四五俱是提心弔膽的,一個魂不守舍,既不去動木板下的木箱,也不容旁人去碰上一碰。
三個丫頭知曉到了橡州便要和自家姑娘分開,恨不得半寸不離,用糨糊粘到姑娘身上去。
幸而皇城裡的巡廷司未追過來,許還在皇都搜找她的身影。而那五路邪祟和蘿瑕等鬼也不知所蹤,指不定已經跟丟了。
臨近橡州,容離心知和篷州又近了許多,不由得心焦,心一急,便忍不住將畫祟拿了出來,在手裡來來回回把玩著,就跟手握滾珠一樣。
華夙原本環著手臂,好似對什麼都不屑一顧,偏偏在她捏起畫祟的時候,回頭看了過去,眸光定定落在了她握筆的手上。
容離手一頓,甚覺不解,這鬼怎好似連後腦勺都長了眼睛,她這才把畫祟拿出來,這鬼便是一個回頭。
華夙神色古怪,定定看了一陣才別開眼,問道:「這筆好捏麼。」
容離往旁睨了一眼,見這幾個姑娘都歪著頭睡著了,才悄悄點了一下頭。
華夙意味深長道:「也不怕這筆扎手。」
容離索性把畫祟收了回去,忽地想起,這鬼還未告訴她,畫祟中還藏了什麼隱秘。
此時一經琢磨更覺古怪,明明慎渡要的是鬼王印,卻偏偏想奪畫祟,還想要華夙的命,好似畫祟、鬼王印和這鬼是連為一體的,得將畫祟和這鬼齊齊毀去,才拿得到那物什。
容離百思不得其解,這鬼神之事與她本就如有天塹之隔,她一個凡人,又如何琢磨得清楚。
趙大這一路甚是沉默,待過了一石橋,才道:「橡州就要到了。」
橡州離篷州約莫還有兩日的路程,算不得太近,也稱不上是遠,但還算是安定,至少戰火未燒過來,城中百姓雖因戰事惴惴不安,總歸還犯不著逃難。
進了橡州,小芙眼鼻一酸,在車廂里抽噎了起來。
她哭得太過突然,引得趙小四和趙小五俱回頭看她,就連空青和白柳也頗覺無措,不知這丫頭怎忽然哭了。
小芙哭得不成樣子,眼巴巴看著自家姑娘,一時說不出話。
趙大聽見哭聲,撩開帘子往裡看,只見小芙哭紅了眼,還打起了哭嗝。他疑惑問:「這……是怎麼了?」
小芙也覺丟人,可她就是捨不得姑娘。
白柳訝異道:「你哭起來好像兔子,恰好這一路未吃到什麼好,紅燒兔頭倒是不錯。」
小芙登時哭停,只是那嗝還在打,磕磕巴巴道:「我、不過是、累難受了。」
白柳狐疑:「姑娘都沒你嬌弱。」
眼看著兩人又要拌嘴,空青只好道:「小聲些,別將旁人吵著了。」
小芙和白柳陡然噤聲,各自別開頭,誰也沒看誰。
自打從祁安出來,這兩丫頭一個哭是因怕被姑娘舍下,一個卻是因為怕鬼,誰也沒好到哪去。
趙大卻信了小芙的話,思索了片刻道:「既然幾位姑娘還要趕路,不如明兒天亮了再走,今夜便在咱們這歇一歇,也好省下住店的錢。」
趙小四頷首,明明昨夜就是她與趙大在吵,現下卻和和睦睦的,好似從未有過齟齬。她附和道:「從橡州到今旻,這一路怕是不好找到借住之地,姑娘們今夜還是在咱們這歇歇吧。」
三個丫頭齊齊朝容離看,容離只好頷首:「如此也好,倒是麻煩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