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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離推門進去,只見桌邊坐得滿滿當當的,除了單棟外,俱是生面孔,今兒剛來時的單流霜未見,想來是還在先生那學詩。
單棟站起身,拉開了身側的椅子,「到姥爺這兒坐。」
他身邊,一個華發老婦正定定看著她,好似看失了神,連眼珠子也未轉上一轉。
容離低了一下身,悶聲不語地走了過去,拘謹地坐了下來,不著痕跡的將桌邊坐著的人打量了一圈。
「像,真像啊。」老婦忽地開口,雙眼已是通紅一片,和單棟才見著她時別無二致,想來這就是丹璇的生母林鵲。
既然是要認人,單棟便起身一一介紹了一番,坐在他身側的果真是林鵲,林鵲身邊的男子乃是單金珩,容離還得喚他一聲舅舅。
這舅舅長得也很周正,乃是丹璇的長兄,身邊坐著他的一子一女。那姑娘年歲與容離相仿,看著是矜持端莊的,只是單金珩這兒子有些流里流氣的,許是身上穿金戴銀的緣故,太過張揚了。
大姑娘名喚單挽矜,那公子單名一個筠,兩人聞言紛紛起身,朝容離敬了酒。
容離端起那拇指頭大的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她身子弱,一滴酒入腹就能讓她渾身不舒服,端起看了一陣,仍是在踟躕。
單棟擋住了她的手,「以茶代酒,以前丹璇還在時,也是喝不得酒的,光抿上一口就要咳個天昏地暗,還能昏昏沉沉睡上半日。」
容離從善如流地放下酒杯,轉而端起了茶,斂著眸子順從地喝了一口。
林鵲嘆了一聲,「我本以為她這麼多年還在怨咱們,故而才連娘家都不肯回,哪知……」
「今兒在桌上便莫要說這些了。」單棟道。
林鵲只好止了聲,吃菜時一時在悄悄打量她這外孫女。
舅舅單金珩道:「多吃些,既然來了,便安安心心住下,有何不順心的,便同舅舅說。」
容離應了一聲,低眉斂目的,柔弱又順從。
華夙垂頭看她,只能瞧見個發頂,這丫頭神情倒是拘謹小心,身板卻坐得筆直,哪有半點低微,分明是在裝模作樣。她淡聲道:「說了這麼久,倒是一句有用的話都未提及。」
容離聞聲頓了筷,輕著聲說:「此番本不該來叨擾姥爺姥姥的,只是從下人口中聽聞,娘……走前也想回單家看看,可惜身子不好,連遠路都走不得,離兒想著,來一趟皇城,替娘看一眼姥爺和姥姥也好,娘以前在單家時,也不知是什麼模樣,可惜……從未有人同我說過這些。」
她說話輕,說得有氣無力的,一雙眼戰巍巍抬著,眼珠子濕淋淋的,似只鵲兒。
單棟陡然抿住了唇,固執地挺直了腰背,實則手已在微微顫著。
林鵲險些流出淚來,「說來你也未見過丹璇,一會兒我同你說說她。」
容離頷首,慢騰騰噙起笑,眼梢有點紅。
華夙按著她的肩頭俯身,直勾勾地看了她一陣,抬手屈起了一根手指,往她眼梢一抹,輕嗤了一聲,「我當你真哭了。」
容離不動聲色,夾起碗裡堆高的菜往嘴裡放,細細嚼著。
「先前在客棧里時,也未見你有多不舍。」華夙一雙眼近乎要貼上容離的臉,靠得奇近,說話時,丹紅的唇近乎要摩挲上她的側頰。
容離心底其實有些迷惘,許是自幼未同丹璇相處過,她對這生母的情誼並不是十分重,可提及丹璇時,心底是有些空的,許是血脈相連的緣故。
不能說不在意,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未說話的單挽矜忽地開口,「若不是姐姐從祁安來,我還未曾見過有誰身邊帶了三個婢女的,這得伺候得多精心。」
光聽這話,頗有幾分揶揄的意思,可偏偏她笑得矜持,好似沒有別的意思。
容離朝她看去,莫名品出了這丫頭話中的調侃,輕著聲道:「我進來單府,本已是給單家添麻煩,身邊還帶著三個婢女,多少不應當,三個丫頭的開銷也不少,我出祁安時恰好帶了些銀兩,也夠我和這幾個丫頭平日裡的吃穿用度,便不必麻煩姥爺和姥姥了。」
平日裡單挽矜哪見過這一句話要喘上三次的人,這一段話說下來,這自祁安來的表姐姐便似要斷氣,臉白得厲害,像被欺負狠了。她登時住了嘴,朝她爹單金珩看了一眼。
單金珩皺起眉頭,「來了單府,平日裡的花銷便不必管,總不能苦著你,從容府裡帶來的東西自個兒留著,日後總會用得上。」
容離只得頷首,「謝過舅舅。」
隨後,單家這幾人隨意聊了幾句,又是有說有笑的,不同在容府里時,用飯時鴉默雀靜,碗筷碰撞的聲音變得格外清晰。
華夙不吃凡間的東西,卻少不了一番評論,挑剔又涼薄地說:「這魚蒸得不如容府里的廚子,蒸老了,那豬頸肉你倒是可以嘗嘗。」
容離平日裡吃的便不多,現下已是半飽,她朝那豬頸肉看了一眼,並不想伸筷。
這飯吃完,下人這才進屋收拾,林鵲過來挽住了容離的胳膊,啞聲說:「頭一回來都城,可要上街走走?姥姥閒來無事,恰也好出去松松筋骨。」
容離乖巧地點了一下頭,「那離兒便陪姥姥走走。」
華夙抬起撘在她肩頭的手,似乎不甚興致,但還是勉為其難道:「上一回來凡間的皇城已有百年,正好看看如今的皇城是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