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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離小心翼翼開口:「那它為何不現身,難不成是因和我結了契,便化不得形了?」
華夙笑了,「你就這麼想看它化形?」
容離頷首,還是想看一看的。
華夙顧左右而言他,「畫祟百年化形,就算是仙器,也未必能有這麼快。其一揮墨便能呼風喚雨,能稱得上神來之筆。畫鬼是鬼,畫妖是妖,只需點睛,便能令眾傀為己所用,山川江海俱在筆下,一點墨跡便是一世界。」
她微微眯起眸子,似在回憶,「其筆下畫境栩栩如生,踏入其中,輕易辨不清真假,就算識破,也只覺得自己是身在夢境之中。」
容離輕輕倒吸了一口氣,「可先前蘿瑕和鳳尾被拉入畫境,好似輕易就將這畫境看破了。」
華夙冷哼,「以我現下修為,能畫出來已算不錯,你竟還挑剔。」
容離哪敢挑剔,小聲問:「那它在你手中那麼久,你見過它化形的樣子麼。」
華夙直勾勾看她,「見過。」
容離試探般問:「是小姑娘麼?」
華夙翹起的嘴角往下一扯,「成日就只知道小姑娘,就這麼喜歡小姑娘麼,連給那剝皮鬼畫個皮都要畫成小姑娘的模樣。」
頭頂上,那剝皮鬼正慢騰騰地飄著,聞言一愣,波瀾不驚的心竟然湧上一絲委屈。
作者有話要說:=3=
第99章
除了先前在祁安的廟會上,容離從未見過這麼多的人,說是人,實則是鬼。
沖天的鬼氣仿若幽霾,華夙一時將其拂開,只一眨眼,那渾濁的鬼氣又漫了過來。
現下本就是寒冬,且這篷州還是東洲北邊,呼嘯凜風似要刮骨,再裹挾上這漫天鬼氣,整座城好似被深埋冰窟之下。
這數不清的鬼魂中,不見容齊。
容離四處找著,不知是鬼怪太多,她一時看漏了,還是因容齊壓根不在這埋骨之地。她寧願……容齊還活著,容齊尚在祁安時,雖不學無術,成日花天酒地,可不曾找過她麻煩。
華夙忽道:「活人。」
容離一愣,「哪兒呢。」
華夙將黑袍一提,從這焦土上踏過。她手一抬,堆疊的屍體驟被鬼氣翻開,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被壓在底下,那人趴著不動,看不出胸膛有未起伏,乍一看與遍地死屍無異。
容離本想伸手將那人翻過來,不想才剛探出手,小臂便被華夙抓住。
華夙抓著她的手道:「一會兒想洗手還沒地兒。」
容離收回了手,見一縷鬼氣朝那人環了過去,輕易便將其翻了個身。
那渾身是血的人被翻了過來,面上也全是污漬,或是沾上了地上的泥,或是凝著大片乾涸的血。
這……
是容齊!
容離愣住,沒料到會這麼巧,好不容易遇上一個活人,竟是容齊。
容齊雖還沒死,但生息渺渺,只餘一口氣吊著,脈搏跳得極輕。
「容齊,容齊。」容離傾著身,本想伸手拍拍他的臉,手剛伸出卻頓住了,她壓根不知道容齊身上哪裡有傷,萬一……她一個伸手,就把容齊殘餘的一口氣給拍沒了。
華夙見慣生死,神色極淡,「再不將他送去醫館,他的血就要流盡了。」
容離心覺迷惘,醫館,這哪有醫館?
華夙往遠處一指,「今旻。」
如今篷州淪陷,只臨近的今旻還算得上安全,但若是防線被破,戰火怕是要蔓延過去。
容離看著腳邊躺著這人,「可我要如何將他送去今旻,這篷州城裡四處都是敷餘人。」
「你莫不是將我忘了?」華夙睨了過去。
容離哪裡敢勞煩她,這鬼多耗上點兒鬼氣就要哼唧半天,好似被虧欠了許多。她抿起唇,朝華夙望去,澄瑩的眼中飽含期許。
華夙當即想收回方才說出口的話,饒是別開了眼,也能覺察到這丫頭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勉為其難道:「罷了,我幫的是你,並非是幫他。」
語罷,遍山的鬼氣好似生了靈,竟朝她們滾滾而來,陰霾麇集,跟畫祟筆下的墨汁一樣黑。
眼看著那鬼氣就要旋過來了,容離側身想走,肩頭忽地一沉,被按了個正著。
她們所處之地好似成了旋渦的中心,周圍萬鬼哭嚎,卻無一鬼敢靠近一步,生怕別捲入其中。
華夙漫不經心地招著手,面色冷淡至極,眸中好似沒有光,晦暗如墨。
華夙本不支的鬼力陡然高漲,黑白相間的發里又長出了好幾綹銀髮來,就連髮飾上的同株鈴也新化出了幾隻。狂風大作,她發上銀飾啷噹響著,好似招魂一般,在風中搖得格外清脆。
威壓自顱頂籠下,似在逼迫萬鬼屈膝臣服。
容離一個凡人,原本是覺察不到這威壓的,不想此番卻好似泰山壓頂,肩背俱沉得很,她險些便喘不上氣嗎,再看幽霾鬼氣之外,遍山鬼怪跪地,分明是受威壓所迫。
「你修為漲回去了?」
華夙搖頭,「還早。」
容離輕呼了一下,「現已到篷州,何苦修不回來。」
華夙一哂,銀黑相間的髮辮在風中起伏著,「怎麼,若是我修為恢復,你還想我幫這些凡人?」
容離沒吭聲,自知不應當。
華夙卻不氣惱,平靜道:「若是我幫了東洲,那誰又去幫敷余,凡人命數雖早被寫在了生死簿上,卻不是不能改,只是若想改,只能靠他們自己,旁人若想插手,是要沾上因果孽障的,萬千人的孽債在身,饒是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頂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