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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取走了蒙氏屋中的紅符,但她身上尚還帶著一枚。」容離見朱氏冷靜了些許,這才接著道:「二娘若是想近她的身,依舊有些難,卻不礙二娘進她的屋。」
朱氏喘著氣,伏在地上狼狽不堪,久久才撐起身,蓋臉的頭髮間露出了一雙通紅的眼。
容離蹲身而下,雖看似親昵,然卻刻意地保持著丁點距離,好能在朱氏又失神的時候,她還有後退的餘地。她看著朱氏道:「那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尚還不大清楚,但二娘你之死,確實與蒙芫脫不開干係。」
朱氏渙散的目光漸漸凝起。
容離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攏起,慢騰騰捻了捻手指,過了一陣才佯裝鎮定地抬手,伸上前撥開了朱氏蒙在臉上的頭髮。
若洗淨這面上的血,朱氏這模樣與生前並無不同,只是生前,朱氏的神情更加的柔和,總是一副閒淡的模樣,好似對什麼都無甚興致,不爭不搶的。
容離收回手,有些踟躕,卻還是問出了聲:「當年入殮時,那剛成形的嬰兒可是同二娘你一道葬下的?」
朱氏眸光一顫,「不錯。」
容離目光一垂,看至她平坦的腹部,又問:「那二娘可還記得,當初喪事是誰一手操辦的,你死後便該成鬼,為何好多事都不知曉?」
朱氏驀地閉起了雙手,捂著頭低喊了一聲,好似頭痛欲裂。
華夙又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坐得筆直,只一雙眼微微垂著,神情淡漠又疏遠。
朱氏低低痛吟,哽咽著道:「我死後只想跟著我那剛成形的孩兒,於是魂靈飄遠,在廳堂著看著眾人在做法事,他們將我的屍骨放進了棺材,棺材上貼了黃符,我進去不得,而那孩兒,也被困在了其中。」
她一邊急喘著氣,一邊道:「在做了幾日法事後,棺槨被抬走了,其間無人將其打開,我心生怨憤,雖想將蒙芫殺了了事,可心裡記掛著被封在棺槨里的孩兒。」
「入土的那一日……」容離細細回想,隱約記得些許,「我因身子弱,他們無意讓我隨同,說是怕撞了陰氣。」
「那日天光明媚,我又是剛成鬼,若是在艷陽下久站,莫說復仇了,連投生都難!」朱氏十指摳地,指甲倏然間長了幾寸。
「所以二娘便在府里沒有出去?想著等修為長了些許後,再去破開封棺的符咒,把那孩兒救出來?」容離斟酌了一陣,滿身道。
朱氏應聲,「不錯,我便是如此想的,哪料當天夜裡,我身上如套枷鎖,好似被一個鉤爪給抓住了,竟寸步不能前行,那突如其來的力道還將我往後拖,硬生生將我拖回了竹院。」
「自那日之後,你便出不得竹院了。」容離一語道破。
朱氏哽咽:「正是如此,我不光見不到那剛成形的孩兒,自己也寸步不能行。」
容離扶著桌沿站起了身,她蹲得太久,起身時眼前險些一黑,頭又昏又沉,站了好一會才回過神,弱聲道:「看來他們便是在那時候悄悄啟棺,盜去了二娘的趾骨和棺中孩兒。」
朱氏一怔,「你說什麼?」
容離這才慢聲道:「蒙芫床下放著個木箱,箱裡藏著一具嬰兒屍,那嬰屍許就是……當年從棺槨里盜出來的。」
朱氏瞪直了眼,「為、為何?」
「此術叫作縛嬰靈。」容離將上回華夙告訴她的,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朱氏身形一晃,目眥欲裂。
容離輕聲道:「蒙芫腹中的孩兒還是二娘你的,無須擔憂。」
「如今禁制已去,我修為也長了些許,勢必要同蒙芫好好算算這筆帳。」朱氏咬牙切齒。
容離輕喘著氣,回過神後緩緩坐下,「開棺之事自有別人代勞,不必費神。」
朱氏已被怒意給沖昏了頭腦,一時想不明白。
容離又道:「那放了你半截趾骨的瓷罐被放到了廳堂,等容長亭知曉此事,定是要開棺驗屍的,哪還需你親自動手。」
「你倒是……」朱氏神情恍惚,「將一切都算計好了。」
「哪裡是算計,不過是走一步算一步罷了。」容離搖頭輕笑,揚起的嘴角只勾起了點兒,又慢騰騰按了下去,「如今蒙腹痛難忍,怕是也要經小產之痛。」
朱氏頓時如同驚弓之鳥,「那、那她腹中……」
容離朝華夙看去一眼,她講得口乾舌燥,這鬼卻不動聲色地坐著,好生自在。
華夙察覺到她這目光,索性開口:「她腹中孩兒,不管生不生得出,俱是死嬰。」
朱氏氣息一滯。
華夙不情不願道:「它大抵還是認得你的。」
朱氏這才緩和了神色。
「你想去看看蒙芫麼?她便在主屋,其餘事等開棺後再說。」容離思索著開口。
朱氏驀地騰身而起,穿過牆朝主屋去了。
屋裡頓時少了只鬼,悄然靜下。
容離把畫祟放在了桌上,鬆手時掌心汗涔涔的,她長吁了一口氣,側頭看向華夙。
華夙斂了雙目,閒來無事地輕叩著桌子,也不知心裡想著的是什麼曲子。
「你說,二娘先前為何覺察不到蒙芫腹中的是她的孩兒?」容離輕聲問。
華夙雙目一睜,「自然不能。」
「為何?」容離訝異地挑高了眉。
「嬰鬼在活人腹中,受陽氣所掩,分毫鬼氣不會外露。」華夙淡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