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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夙斜去一記眼刀。
白骨鴞欲哭無淚,更加覺得他就是多出來的那一個,索性道:「大人若不還是將在下收回養魂瓶中,至少那道士不會嫌棄在下。」
華夙還真拔開了瓶口木塞,作勢要把他塞進去。
容離訥訥:「這白骨鴞只餘下這麼一點魂了,在瓶中能把魂都養回來麼。」
白骨鴞怕華夙,卻不是那麼怕這個凡人,饒是這凡人還成了畫祟筆主。他明明魂靈蒼白,面上卻偏偏羞憤到騰起紅暈。他倒吸了一口氣,氣勢很足,開口時聲音卻又虛又低,「在下不是白骨鴞,只是寄住在白骨鴞的軀殼裡,在下名喚凌志,乃是壯志凌雲的凌志。」
容離干點頭,不知該說什麼。
瓶口的木塞啵一聲被扒開,道士在裡邊問:「大人,貧道當真要悶壞了。」
轉瞬,凌志被丟了回去,沉默了一陣才道:「在下回來了,你應當不會再悶了。」
兩鬼相視無言。
華夙把養魂的瓷瓶收了回去,看容離睏倦得連眼都要睜不開了,便將她拉至自己腿上,「睡吧,歇一陣,澆靈墨被嚇著了,急不得。」
容離枕在她的膝上,兩眼睜著看她,輕聲問:「若是慎渡來,我該如何幫你。」
華夙一哂,「你拿著畫祟走得遠遠的,便是幫我了。」
容離看的話本里,旁人定情後好似蜜裡調油,不知華夙怎還是這麼疏遠冷淡,也不知誰才是那個修過無情道的。
「看我做什麼。」華夙垂著眼,「看我就不困了麼。」
容離搖頭,「你好看。」
華夙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誇她好看,她當初從屍村里把慎渡找到,一路殺回了蒼冥城,斬下了幽冥尊頭顱,捏碎了他的靈相,誰還在意她的容貌,當即在血河對岸跪起參拜。
她好似被狐狸抓了一下心口,不疼,還似有些酥癢,想乾脆將那放肆的爪子摁在她的心尖。
容離抬起手,摸了一下華夙的下巴。
華夙渾身一僵,好似受了輕薄,只一轉眼,那凌厲的鳳眸微微眯起,跟虎看羚羊一般,好似還悄悄磨起了牙。
容離收回手,將這鬼擾得心緒大亂,自個兒卻舔了一下嘴角,合眼作勢要睡。
眼剛閉起,她便被拽了起來,鬢邊一溫。
華夙只這麼碰了一下,好像這樣就心滿意足了,手往容離肩上一按,要將她按回去。
容離這一起一落,頭暈目眩,乾脆揪著華夙的衣襟又坐起身。
氣息好似被淹沒在春潮里。
她無意間將華夙那繡著咒文的衣裳給扯了個大開,索性環上對方脖頸,順手扯散了那本就鬆散的髮辮。
五指從髮辮上穿過,碰著了鋃鐺作響的銀飾,冰涼的同株鈴抵在她的手背。
夜深的時候,容離躺在華夙的膝上,圈著她的腰在睡,遠處忽傳來一聲尖叫。
叫得很是悽厲。
隨後,大雨傾盆落下,屋瓦被砸得劈啪作響,那轟隆聲把女子的驚叫給淹沒了。
這雨來得蹊蹺,與那夜魚妖來時一樣突然。
容離驚醒,腦袋被這喧鬧的雨聲給攪得天翻地覆,神志一下就清醒了。她忙朝門外看,又吸了一下鼻子,未嗅到什麼腥臭味,這雨好似不是因洞溟潭裡的魚才下的。
華夙皺起眉,「這雨怎麼回事。」
容離正想問呢,她坐起身,從袖中抖出畫祟。
雨下得急,屋瓦好似要被敲碎一般,在頭頂上響個不停。
容離側耳細聽,好似那女子還在嚷叫,只是喊叫聲險些被遮了過去。
華夙忽地起身,「妖氣。」
妖氣,難不成是澆靈墨?
容離抬臂,隨手畫了一柄紙傘,可觀屋外雨簾如瀑,這麼一柄傘,在雨下約莫無甚用處。
華夙冷聲:「走。」
容離撐傘,鼓足了勁往寺廟外走,本以為雨水會把傘打穿,還會被呼嘯的風卷至她身。
剛走到雨下,傘沒被吹歪,雨也未被刮來,她身上仍是乾乾爽爽的,回頭才見華夙將手撐在她發頂。
華夙面色冰冷,「世上最煩就是水,你儘管走,萬不會打濕。」
容離執著傘,奔著方才有女子尖嚷的地方去,那女子喊了好一陣,現下還隱約能聽到悽厲的哭叫,嗓子都要扯破也未停下來。
古怪的是,街上空無一人。
這村裡的人本就不多,家家戶戶應當十分熟絡,關係再近一些,怕是整個村俱是同族。可這女子已喊得這麼慘了,竟無人出門望上一眼,每家每戶緊閉門窗,連燈都熄了。
容離腳步一頓,「你說他們這是在怕什麼。」
華夙把傘沿往後扯了些,好將容離的後背給遮住,「總不會是在怕你。」
雨中,那女子傳來的聲音越來越輕,好似喊不出聲了。
容離近要趕至的時候,忽瞧見身側一木屋的窗還支著,側頭時瞧見一男童正瞪著眼睛看她,她還未開口,便見那男童身後一雙手伸了過去,將其抱遠了。
窗啪地合上,繼而燈也被吹滅了,男童在屋中窸窸窣窣地哭著,「娘,娘,我怕。」
好似誰給了他一掌摑,響得格外清脆。
一婦人壓低了聲音道:「莫要出聲!」
走至那女子哭叫的地方時,屋裡已靜悄悄的,只雨聲還淅淅瀝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