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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個什麼?
才走了沒幾步,果真一股鬼氣襲背而來,這鬼氣裹挾在山風中。
寒意侵肌,如風刀刎頸。
容離心頭一緊,忙不迭轉身,卻未敢將畫祟從袖口裡拿出,她心裡清楚,此鬼是奔著華夙來的,絕不可讓她看見畫祟。
哪料,這青衣鬼並非要殺她,而是附進了小芙的軀殼裡。
黑煙如潮般灌入小芙後腦,小芙瞳仁驟散,雙目漆黑如墨。
容離趔趄了一下,放下了攀在小芙肩上的手,繡鞋無意踩在了一塊濕滑的泥上,足下一滑,她冷不防往後一仰,半個身傾出了崖外。
她一隻手死死地扣著垂珠,面上頓時蒼白無比,墨發和朱絛隨風揚起,就這麼跌出了山崖。
眼中的慌亂做不得假,她瞪著雙目,眸光盈澈,泫然若泣,這無依的模樣脆弱得好似隨風飛揚的紙鳶。
那占了小芙軀殼的鬼物站在崖邊,彎腰往下看著,眼裡似嵌了兩顆至黑的珠子,詭譎無神。
山下奔騰的江水時不時翻出稀碎的浪,狀似無骨的鬼爪,漫無目的地抓著。
容離緊抱垂珠,心狂跳不已,一時間頭昏腦漲,差點就這麼昏了過去。她直盯崖邊,待小芙的面容被橫生的蒼枝遮掩,她忙不迭將畫祟取出,憑空畫了幾筆。
墨汁驟凝,化作了一根懸在木枝上的長索。
容離匆忙將畫祟塞進了腰帶,猛地攥住了那隨風曳動的長索。她細瘦的手腕打著顫,五指緊擰著,胳膊痛到似筋骨欲裂。
山風來得巧,將她颳得往山壁那側盪了一下,眼看著要夠著棧道,她忙不迭鬆了手,抱著垂珠滾落在搖搖欲墜的棧閣上。
她太輕了,鬧出的動靜被江水翻騰的聲音給淹沒了。
垂珠從她懷中鑽了出來,口中忽吐出濃濃黑煙,覆在了容離的口鼻之上,將她的氣息掩了起來。它碧眼一動不動地看著這倒在棧道上的姑娘,半晌才抬了一下頭,朝山崖上望去。
此時已看不見小芙了,青衣鬼也未見追來。
容離慢騰騰掀了眼帘,緩慢地喘著氣,渾身疼得連一句話也不想說。狐裘上沾了大片泥污,底下那鵝黃的裙角也不知被什麼勾破了。
她眼睫翕動著,弱著聲道:「追來了麼?」
「你倒是膽大。」華夙還占著垂珠的軀殼,學著貓的模樣蹲下了身。
容離說不出話,纖細的腕骨顫個不停,連身子都撐不起來。
方才她只用一隻手拉住長索,現下筋骨俱痛。
「我看看。」華夙邁步走近,那冰涼的貓掌輕飄飄地摁在了她的手背上。
容離一動不動地伏著,素白的臉上隻眼梢是紅的,一雙眼濕淋淋,好似噙著淚,唇還微微抿起,一言不發地忍著痛。
華夙低頭,垂珠那濕涼的鼻頭觸及她的手腕,只碰了一下便抬了起來,恰似蜻蜓沾水。
容離知道這貓軀殼裡的是華夙,手背一癢,不由得縮起了五指。
「未傷及骨頭。」華夙直起身,碧眼寒涼,冷聲嗔怪,「你明知那處有濕泥,成心踩了下去,是真不怕死?」
作者有話要說:=3=
第31章
「也還是怕的。」容離撐在地上的手腕打著顫,吃痛得微微眯起雙眼,眼梢薄紅,恰似要哭。
長發掃及棧道,上邊沾了一片濕葉,她抬手撥開,咬著牙關坐起了身,胸膛起起伏伏地喘起氣來,又左右看了一陣,撲面而來的山風無甚古怪,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黑貓踱至她的手邊,冷淡地坐了下來,「畫祟雖也可畫陽間之物,但在凡間時大多撐不到半刻,除非功力深厚,能多留幾個時辰。」
「你此舉頗為犯險,幸而那麻繩只是用了片刻。」她又道。
容離搖頭,「可我別無他法。」
「我掩住了你的氣息,她會以為你已墜崖身亡。」華夙淡聲開口。
容離愣了一瞬,想起方才掩住她口鼻的黑霧,忍不住抬手往臉上抹了一下,哪能抹下什麼黑霧,反倒蹭了一臉泥。
華夙仰頭看她,不咸不淡地嗤了一聲,似乎還未見過這丫頭這般狼狽的模樣。
先前在容府里,容離雖也過得不安穩,日日提心弔膽,可至少身側有伺候的下人,日日吃好喝好,不曾像此時這般,衣裳上東一塊西一塊的泥跡,髒得要命。
容離抬起手背,往臉頰上蹭了一下,依舊沒能蹭乾淨,索性不管了。她費勁地使了一下力,還是沒能站起身,臉都給憋紅了,這有氣無力還紅了臉頰的模樣,好似醉了酒。
華夙靜靜看她,一雙綠瞳幽幽的,勝似山中鬼火。
「若是此筆為你所用,你畫出的陽間之物能留多久?」容離垂著眼帘,使不上力氣,乾脆坐著不動了。裙角掀起大片,一雙白襪堆了下來,細白的小腿露了出來。
冬風寒涼,尤其此處俱是山,山下還環繞著奔涌的江水,呼號的風更顯凜冽料峭。
容離的腿微微顫著,身上雖還裹著狐裘,可仍舊覺得冷,只是她面色無甚改變,只是微微皺著眉,似乎已經冷慣了。
「若是鼎盛時期,半月有餘。」華夙應道。
「那現下如何?」容離又問。
華夙看久了,竟覺得這丫頭執拗冷靜得與她有幾分相像,這弱不禁風的模樣,合該在高牆大院裡由下人悉心伺候,高牆是有的,可惜府里的人待她並不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