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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彎腰端起藥碗,一隻手捧著時手腕顫得厲害,得兩隻手一起才捧得穩,手裡那敞口瓷碗果真涼透了。
小芙和空青坐在院子裡下棋,石桌上擱著個燈籠,白柳站在邊上看,見姑娘房門打開,齊齊看了過去。
容離捧著藥碗,柔聲說:「下棋呢?」
小芙忙不迭把棋子扔回棋罐,邁腿跑了過去,「姑娘方才在做什麼,現下藥都涼透了,喝不得了,涼的藥喝了對身子不好。」
容離索性把藥碗給了她,面不改色道:「剛剛睡得昏昏沉沉的,著實醒不來,醒來時才驚覺天色已暗,想起來屋外放著藥,哪知藥也涼了。」
小芙端著冰涼的藥碗,心疼道:「姑娘怎睡了一覺,面色更差了。」
容離總不能說那是因耗了心力,只好虛弱搖了搖頭,「睡得不□□穩。」
她話音一頓,「快去把藥熱上了給我端來,熱熱就好,不必重新熬。」
小芙點頭,端著藥碗走了。
遠處空青和白柳走了過來,空青朝蒙芫那屋看了一眼,低聲道:「三夫人仍在腹痛。」
容離想了想,「進屋說。」
空青跟著進了屋,白柳留在外邊守門。
門裡,華夙使了個眼色,那得了新皮的剝皮鬼便聽話地往牆邊走,繡了牡丹的裙子甚是好看。
即便是換了新皮,凡人依舊看不見這剝皮鬼,空青進門時從它身邊經過,只覺得身側泛著涼意。
容離坐在桌邊,低聲問:「這半日,府里可有發生什麼事?」
空青想了想,「老爺和管家親自出了一趟門,把那瓷罐也帶上了,雖未說是要去哪兒,但知曉此事的下人俱在猜測,老爺和管家是去找二夫人的墳了。」
找墳,那必定是要開棺的,開了棺,就知曉棺槨里的種種了。
容離頷首,抬眸時目光澄淨,全無算計他人時該有的陰沉,「去了多久?」
空青眼眸一轉,「去了有一個多時辰,二夫人的墳似乎離城不遠,出了城門行幾里路便能瞧見,估摸著老爺和管家快要回來了。」
容離擺擺手,「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空青轉身便走了出去,和門外的白柳面面相覷。
白柳疑惑道:「大姑娘和你說了什麼?」
空青搖頭,面色如常地說:「沒什麼。」
雖說白柳性子不如空青沉穩,但還是有些心思的,當即猜到空青和主子定是有事在瞞著她,她嘴一撇,莫名有點失落。
屋裡,容離狀似輕鬆地勾起了嘴角,淺淺笑了一下,「容長亭該是不想來蘭院了,經昨夜一事,他哪還……有臉見我,可開了棺,卻又不得不來了。」
數里外的城郊,容長亭惴惴不安地命人掘墳,許久才挖到了棺槨一角。
幾個下人挖到棺槨也生不出喜意,在這黑鴉鴉的夜裡,周遭樹影婆娑,俱是怕得不得了。
容長亭提著燈,佯裝鎮定說:「挖出來,把棺蓋打開。」
下人們紛紛動鏟,終於將蓋在棺蓋上的泥全都挖到了邊上,一個個戰戰巍巍的,誰也不敢再動手,你看我我看你,無聲地推讓。
「開棺。」容長亭又道。
老管家見這幾個年紀輕輕的護院俱不敢動手,倒吸了一口氣說:「我來。」
護院們只好鼓起勁,朝棺蓋摸去,奮力推開了合緊的棺蓋。
咕嚕一聲,棺蓋推開了大半,已能瞧得見二夫人的骸骨。
「再推開一些。」容長亭啞聲說。
這推都推了,護院們咬緊牙關,乾脆將棺蓋全推開。
容長亭提著燈站著不動,半晌才抬手捂住口鼻,把燈往棺槨上舉,猛閉了一眼眼再睜開,渾身寒毛直豎。
晦暗的光落在棺槨里,灑在裡邊的一具骸骨上,白骨森森。
幾個護院紛紛退開了數步,哪敢朝裡邊看。
容長亭掩著口鼻,把手上提燈遞給了老管家,「拿著。」
老管家屏息接燈,顫著手將燈懸在棺材上,戰巍巍道:「老爺,如何……」
容長亭彎腰從地上撿了一根樹枝,挑開套在骸骨上的繡鞋,只見其左足上分明少了一截足趾。
從容府帶出來的瓷罐在腳邊擱著,一個護院揭開了蓋子,用白布把那一截趾骨包起,大氣不敢出的探手進棺,把斷趾懸至夫人的足骨上比對了一下。
容長亭沉聲說:「不必看了。」
那護院火燒火燎地收回手,把那一截趾骨恭恭敬敬放回了瓷罐里。
老管家瞪直了眼,「老爺,這棺槨里還少了一物。」
「何物?」容長亭問。
老管家小心翼翼開口:「那……剛成形的孩兒。」
容長亭定睛一看,果真尋不到。他身上冷汗直冒,匆匆把手中樹枝扔了出去,手直往衣裳上搓,回頭道:「把棺材蓋回去,莫要……擾了雪霏亡魂。」
管家聽得一愣,已多久沒從老爺口中聽到二夫人的名字了。
護院們忙不迭又把棺蓋抬起,抖篩子般哆嗦著把棺槨蓋嚴實了。
容長亭面色黑沉沉,從管家手中把提燈拿了回去,啞聲道:「回府。」
當時朱氏喪葬之事確實是蒙芫操辦的,不曾假手於人,就連墳址,也是她尋了大師精心挑選的,從上到下,里里外外,無一事未經她手。
老管家低著頭:「老爺,那這瓷罐該如何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