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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又活過來一世,容離撞鬼的次數還少麼,聞言只眨了眨眼,「我只是想去看看。」
「也不怕看出事。」華夙冷著聲。
小芙哆哆嗦嗦,「姑娘去看什麼呀。」
容離聲音太輕,好似要被風聲掩埋,「聽見一點聲音,有些古怪,去看個究竟,夜裡也好睡得安心。」
三個婢女屏息靜靜聽了一陣,可除了這風聲,便什麼也聽不見了。
那堆枯枝還真燃了起來,忽地噼啪一聲響,一個火星子陡然燎高。
小芙被嚇了一跳,顫著聲問:「姑娘聽見什麼了,若、若不我去看,姑娘待著就好。」
容離搖頭,語調輕柔,「昨夜之事還未將你們嚇著麼,這還敢跟我。」
「胡說什麼,自家姑娘都不跟,咱們還能跟誰?」小芙忙不迭開口。
白柳是嚇得是說不出話了,眼珠子都給瞪僵了,坐在火堆旁一動不動,好似化作了石頭。
只空青站起身,朝容離走了過去,「既然姑娘想看,那我和姑娘一道。」
容離哪想帶什麼丫頭過去,這若是撞了鬼,她連自己都顧不得,更別提身側的丫頭了。
這祁安地帶當真鬼氣濃重,山林里陰風陣陣,時不時便刮來幾縷鬼氣,可只見鬼氣,卻不見鬼影,多少不應當,此時冷不丁傳出點兒女子的哭泣聲,分明就是想引她過去。
容離思來想去,輕點了一下頭,「看一眼就回來。」
華夙的手還撘在她肩上,不咸不淡道:「也得有命回來。」
容離朝林子深處走,那落進耳畔的哭聲愈來愈清晰,幽幽噎噎的,哭得不甚悽厲,還算得上婉轉,怎麼聽怎麼古怪,像極話本里那勾人送命的艷鬼。
仔細一想,艷鬼興許也還不如她身側這祖宗艷,華夙的面色是冷了些,可眉心的硃砂和唇上的胭脂,當真丹紅勝火。
華夙在她肩頭上輕叩了一下,「你最好將畫祟握牢了。」她還真的不攔,似是還能任著容離胡來,如看戲一般,雖是冷淡,眼中卻藏了一絲興味。
容離握著畫祟,冰涼涼一桿筆哪像是什麼防身的利器,可只需將其握在手裡,便不知怕了。
那鬼既然來了,那她便將計就計,看看那玩意兒是聽了誰的差遣。
空青依舊是什麼也聽不見,神色並無半分變化,林中哭哭啼啼的鬼怪若僅是想把人引去吃了,何必還挑人。
容離心都提至嗓子眼,喉頭緊得不得了,虛虛地喘著氣。
空青皺眉,回頭望了一眼,此時走得太遠了些,已連火光都看不見了,「姑娘,似乎走太遠了,咱們回吧?」
容離耳畔而是鬼物幽咽,恰似泉聲嗚鳴,輕而幽怨。她走得不大自然,索性把擱在她肩上的那隻手拿開,掌心一片冰涼,卻細膩如脂。
忽然間,一股陰氣追雲逐電般襲面而來,狠厲陰森,直取容離眉心。
陰氣來時,林間樹葉簌簌作響,四處刮卷的風好似被攪成了一團。
饒是空青再冷靜,此時也變了臉色。她不過是個凡人罷了,哪見過這場面,當即抓住了容離的手臂,著急道:「姑娘,咱們還是回頭吧。」
哪知她的手卻被撥開了,撥開她的並非容離,容離壓根就……沒有抬手。
陰陰冷冷的,卻柔如絲綢。
空青渾身一僵,也和白柳一樣,說不出話了。
華夙撥開了這婢女的手,眉心只一皺,那朝容離襲面而去的陰氣登時化作墨煙四散。
容離抬手捂在眉心上,心有餘悸地喘著氣,胸膛下一顆心狂跳不已,她已是頭皮發麻。
華夙就站在容離身後,手捏在她的胳膊上,前胸近乎要貼至容離後背。她慢聲淡語的唇就貼在容離耳後,「別閉眼,好好看著,省得下回還是不知怕。」
陰風大作,容離髮絲亂舞,發間朱絛落在了華夙的臉上。
華夙攏緊了容離的手臂,令其抬起握筆的手,不以為意地開口:「既然如此,我便再教教你,如何擒鬼。」
擒鬼。
容離耳畔發癢,微微縮了一下脖頸,執著畫祟的手被迫抬了起來,被牽著在半空中畫了一個水墨圓弧,墨跡凝在半空,好似墨汁剛被潑出,便化作堅冰,被凍了個正著。
華夙淡淡道:「十殿閻羅手中有判官筆和生死簿,判官筆一點,魂入六道,畫祟雖同六道無緣,卻也不輸它。」
空青瞠目結舌地看著,腳下如扎了根,又恰似被虬枝困在原地,挪不開步子了。
她聽不見什麼古怪的聲音,也看不見什麼詭秘之物,卻看見自家姑娘揮筆時,墨汁逗留在半空許久不散。
半空中的墨汁倏然綻開,跟霧氣一般。
這哪是尋常人做得出來的,這杆筆,哪能是尋常筆。
被華夙揮散的陰氣裊裊如煙,慢騰騰迎天而上,恰似抽高的芽苗,在長至五尺高時,陡然凝出了個人形,看模樣分明是個女子。
那女子跛著腳,走起路時,一條腿在後邊拖著,身子晃悠悠的,纖長的發在身上披散開來,如密織的蛛網。她的腿在流血,每走一步,便拖出一步血跡。
空青雖看不見這鬼影,卻瞧見遠處泥地上有道血痕緩緩爬長,她猛地咽了一下,按捺住喉頭不適,啞聲道:「姑娘,咱們……」
她本想說,咱們還能走麼,可眼一抬,便見容離又畫了幾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