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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玉琢的額頭仍貼在地上。
「她去的是哪一座寺廟?」容離緩緩傾身,朝她逼近。
玉琢忙不迭開口:「是化烏山上的秋壽廟!」
「秋壽廟?」容離未去過此廟,卻依稀聽聞化烏山下的江常常犯澇,一犯澇,橋便會被淹,沒個十天半月的,洪澇不會退去,故而山上的寺廟香火併不旺盛,上山的人極少。
「你還知道什麼?」容離問。
「她常去秋壽廟,除此之外,別的都不知道了。」玉琢低聲道,「可惜我近不得蒙芫的身,否則定、定取了她性命!」
容離搖頭:「無妨,她上一次是何時去的秋壽廟?」
「蒙芫每回出府,身側只跟了那個貼身丫頭,奴婢並不知曉。」玉琢道。
「看來那貼身丫頭,知道的多得去了。」容離直起了腰,說得嗓子有些啞了,輕咳了起來。
華夙抬起手,細白的五指從黑袍下探了出來,食指一勾,桌上的瓷壺和杯子兀自動了起來,好似有一雙手在扶著,那瓷壺凌空而起,壺口一傾,往杯中倒出了水。
玉琢聽見水聲,暗暗抬頭,只一眼便嚇得魂都顫了。
容離眨了一下眼,她與這華夙認識了有好幾日,可她還從未見過華夙如此浪費鬼力的樣子。
水徐徐淌出,未等杯中水漫出,便正了壺身,落回了桌上。
「喝水。」華夙淡聲道。
容離一隻手按著貓,抬起另一隻手去舉杯,將杯沿抵在唇上時,一雙眼悄悄打量起華夙。
華夙驀地站起身,立在了玉琢面前,近到令玉琢能覺察到她身上的寒意。
玉琢緩緩抬起頭,怕得周身發抖,「大人,我知道的都已說出來了。」
華夙眼神寡淡,黑袍一抖,一條漆黑的長鏈叮一聲及地。
那鎖鏈比女子手臂粗,黑沉沉的,上邊似有什麼陳舊的刻痕,但叫人看不清。
玉琢聞聲低頭,雖不知這是何物,可心跳如雷。
華夙不緊不慢地挽起了黑袍,掩在底下的衣袂頓時露出了一角,她的手恰好握住了此索一端,那五指纖細如蔥,握在長索上時,骨節和青筋略顯分明,瘦而有力。
鎖鏈被甩動,鏗一聲撼地而起,另一端恰若靈蛇,朝玉琢困縛而去。
玉琢被捆了個嚴嚴實實,連掙扎都掙不得,那不知何處來的氣勁壓在她的頭頂,令她動彈不得,這……
便是大鬼嗎。
捆牢後,長索驀地匿了形。
華夙放下了挽起的黑綢,綢布又將她的衣袂和手遮得完完全全。
玉琢試探般動了動肩和手,沒想到那捆在她身上的鎖鏈當真不見了,「這是……」
「此乃縛靈索,可令你身上鬼氣消匿,但也縛住了你的雙足,省得給我招惹是非。」華夙抖了一下黑袍,坐回去後閉上了眼。
玉琢認命,磕頭道:「多謝大人賜索。」
容離又抿了一口水,「將你懸上橫樑那二人是何相貌,你可記得清楚?」
「記得,可都是生面孔,只知長相,不知是哪個院子裡的。」玉琢應聲。
「記清楚了。」容離輕聲道,「去給我找出來。」
玉琢攥緊十指,「此仇我定要報回去!」
「聒噪,出去吧。」華夙連眼神都不願施予這婢女。
玉琢匆忙站起身,垂著頭從牆上一穿而過,就這麼穿到了屋外。
容離方才還咄咄逼人,這婢女一走,登時又柔和了下來,「我以為你會把她吞了。」
「你還需用她,我吞她作甚,況且吞她也無甚用處。」華夙淡聲道。
容離輕聲:「你縛住她,可是想防她?」
「這麼個容易背主的玩意,若將城中其他鬼物招惹來,那還得了。」華夙冷冷嗤了一聲。
容離揣摩,她果然還是怕別的鬼找過來,能避則避,仍舊鬼力不支。
過了一陣,容長亭果真來了,在柴房裡心跳如雷地說:「自縊?」
「怕是畏罪自盡。」蒙芫垂著眼說。
容長亭走進屋中,仰頭看向懸樑上被割斷的麻繩,看不出個究竟。
空青站在邊上,想開口提牆上的痕跡,但卻不願當著這兩位夫人的面。
小芙在容離的屋外站著,焦急地跺腳,心道怎麼無人發現牆上的泥痕?
「她如何將麻繩拋得上去,就這麼個凳子,踩上去如何夠得著?」容長亭皺眉。
「她若當真想死,絞盡腦汁也會想出法子來,老爺何必糾結,就當是換了個法子懲了她犯下的錯事。」蒙芫眸光游離,又道:「屋中晦氣,老爺還是快些出來,令人找個地兒將她埋了。」
容長亭走了出來,擺手到:「帶去高眠嶺埋了。」
兩個護院走過去,用草蓆將地上的屍首裹起,一齊抬了出去。
容長亭嘆了一聲,朝容離那屋看了一眼,踟躕了許久還是走了過去。
小芙連忙福身,「老爺。」
容長亭抬手叩門,「你怎讓大姑娘獨自一人在屋中?」
容離聞聲輕笑,站起身去開門。在碰及門頁的那一瞬,她面上笑意頓時斂下,變臉變得甚快。
她踏出門檻,轉身又合上門,未讓外邊的霧鑽進屋裡,頂著寒風道:「有些心悶,不知玉琢是不是因我才……」
「此事既已發生,莫要勞心費神。」容長亭看著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