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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離眨了眨眼,沒應聲。
出了單府,得走上一段路才到鬧市,其間林鵲一直抓著容離的手。
容離知曉林鵲是在想丹璇,便任她捏著手,那隻手皺紋深深淺淺如溝壑縱橫,掌心溫熱,一刻也不松。容家的老夫人走得早,容長亭他爹也早不在世,她還是頭一回被老人家這麼捏著。
林鵲嘆了一聲,許是先前拮据慣了,如今單府雖已比以前好上了些許,她出門仍是不帶婢女,觀其身上也未戴什麼首飾,和尋常老婦無甚不同。
她借著燈籠的光將容離細細看著,微微眯著眼,又是一聲嘆息,「若非你來,我……都快忘記丹璇是什麼模樣了,以前日日想她,白日想,夢裡也想,可惜年紀大了,再是想也是會記不清的。」
容離眼一掀,「容府的下人說,單家從未派過人前去。」
林鵲一愣,「去過的,帶了些蝦蟹,都是丹璇在皇城時愛吃的,可東西既都收下了,怎說從未見過單家的人?」
容離登時想明白了,容長亭壓根不想讓丹璇知道單家去過人。
林鵲將信將疑,斂了疑慮,輕嘆一聲道:「那時候單家一直不景氣,許多事都得我和你姥爺親自照看,是半步離不得皇城,否則……我定要親自去一趟的,後來腿腳不好,有了閒暇也去不得了。」
「我真有那麼像她?」容離小聲道。
林鵲搖頭,「是有幾分像,她身子不好,自幼便常常吃藥,可如何也調理不好,你姥爺請過一個法師,那法師說了些不大中聽的話,說她命薄福淺,和死人無異,這身子是好不了,起先咱們還不信,後來花了不少錢購進了些名貴的藥材,果真養不好她那身子。」
容離眼睫一顫,「那道士還說什麼了?」
林鵲目露迷惘,「太久了,已經忘了。」
華夙在邊上說:「那道士倒是有些本事。」
林鵲又說:「你娘幼時比你還挑嘴,像方才飯桌上的菜,她得有三樣是不吃的,你舅舅貫來疼她,平日裡若是見她未吃幾口飯,便悄悄出府買上些小食回來給她,有一回吃壞了肚子,我和你姥爺便將他責罵了一頓,你娘哭著替你舅舅求情。」
容離微微張著唇,心裡泛上酸楚,「那娘又是如何和我爹認識的?」
林鵲皺起眉,好似不大喜歡容長亭,聲音驟然冷了幾分,「容家是走鏢的,這你應當清楚,那時候你爹恰好來了皇城,單家有好幾批貨便是交由他們護送的,他無意間見了丹璇一面,往後便常常到府上做客,花言巧語的。」
她一頓,斂起眼道:「後來單家出了些事,且容長亭又說他能幫上一二,我和你姥爺便……允了這門婚事,沒想到丹璇這一走。」
林鵲哽咽了一下,說不出話了。
容離皺起眉,「我先前聽人說,我娘和我爹是青梅竹馬。」
林鵲搖頭:「哪來的什麼青梅竹馬,這祁安和皇城隔了那麼遠,見上一面可不容易。」
容離心一涼,不曾想這也是假話,除了容長亭,想來也沒別的人能杜撰出這話了。她拐彎抹角道:「我娘既然肯嫁,當也是心悅我爹的吧。」
林鵲搖頭,「丹璇自幼懂事,我現下一回想,也不知她當初是不是真心想跟容長亭走。」
容離想了想,輕著聲訥訥道:「難不成娘還在皇城時,還有別的心儀的公子?」
林鵲捏著她的手往人聲鼎沸處走,引得華夙頻頻低頭。
「倒是有個人這麼多年,也未忘記丹璇。」林鵲忽道。
容離心底已浮起一個名字,卻仍是問:「是誰?」
林鵲極淡地笑了一下,「一位姓周的,現今還常常往單府送禮。」
華夙幽幽開口,冷淡道:「她是不捏著你便不會走路了麼。」
容離心說,鬼就是鬼,哪懂什麼人情世故。她暗暗回頭看了華夙一眼,眼倏然一眨,瞪得圓圓的。
華夙哼了一聲,本是想刻薄地挖苦一句,話已至舌根,開口卻是道:「你該問問她,丹璇是不是她親生的。」
容離心思一轉,「那姓周的,想來和娘關係匪淺,許也還不知娘……過世一事。娘身子不好,我也一樣,想來我也是命薄福淺的。」
林鵲皺眉,「此話日後可不能亂講。」
容離應了一聲,垂著眼說:「我這病是從娘胎裡帶出來,也不知娘是不是和我一樣。」
林鵲皺起的眉頭許久未能舒展,踟躕道:「你娘尚在襁褓中時,我和你姥爺從山中將她抱了回來,她自幼便帶著病氣,想來……應當是生下時便落了病根。」
華夙輕嗤,「果真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3=
第68章
夜色剛降,街上彩燈高懸,四處仍是吵吵嚷嚷的,熱鬧得不輸白日,吆喝聲一聲接一聲,攤販似是不知疲。
酒樓高塔上懸滿了燈籠,放眼望去,如天河跌落凡塵,將星光撒得四處都是。
容離這才明了,原來丹璇當真不是單家老爺和夫人親生的,這一趟本就覺得叨擾,此番更覺得不能多留了。難怪丹璇當年跟著容長亭去了祁安,想來……多半是為了報單家的恩情。
林鵲年紀大了,得微微眯起眼才看得清容離的臉,這迷離的彩燈下,容離垂著眼,眸光晦暗,眼下小痣莫名像是一滴淚,可憐得緊。
容離還未說話,便察覺林鵲將她的手又捏緊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