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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離鬆了一口氣,這長夜漫漫,床底下爬出來的鬼物是被打散了,可誰知還會不會有新的鬼怪藏在床下。
木桌上的油燈未熄,捻子上那一寸火光正微微曳動著。
屋外的風仍咆哮得厲害,撞得窗欞嘎吱作響,門也晃個不停,似是有什麼東西想要破牆而入。
小芙雖一心惦記著自家姑娘,可這兩日下來累得不行,在床沿上伏了一會就睡著了。
容離卻仍是不敢閉目,手仍緊緊捏在那杆筆上,她心裡尋思著,這筆如若是把刀那可就有意思了,興許還能朝鬼怪捅上兩刀,如今她手裡握著的確實一桿筆,也不知能有什麼用。
她這念頭剛起,手中的筆忽地又涼了幾分。
容離的手藏在錦被下,自個兒也瞧不見個究竟,正想捻一下筆頭的毛料時,指腹倏然一痛,好似被什麼尖銳的玩意劃了一下。
她身子弱,受不得痛,當即哆嗦了一下,周身都僵住了,手往回收時,一個不經意抹到了筆桿上的刻字。
那不及尾指寬的刻字竟湧出熱意,寒熱交替著,險些將她的手給倒騰得沒了知覺。
容離雙目微眯,一雙眼氤氳著水光,痛得微微張著唇吸氣,忙不迭把手伸了出來。
借著這黯淡的火光,她瞧見了自己指腹上徐徐滲出的血,還有筆桿上沾著的血色。
那「華夙」二字卻分外乾淨,明明是被血蹭了一下的,其上卻連丁點血跡也尋不著。
容離疼得緊,將拇指含進嘴裡,痛得渾身皆冒寒氣。她緩緩轉動手中的筆,試探般朝垂在床柱邊上的紗帳刺了過去,這一個不留神,便在紗帳上戳出了個孔。
她怔住了,更是連痛都忘了。
只見筆上沾著的血好似在流動一般,徐徐朝那刻痕涌去,那兩字登時充斥血光,緋紅奪目,哪還余有半分乾淨?
「華夙」二字赤紅詭譎,血光流轉,凶煞駭人。
容離險些將這筆丟了出去,她執筆的手微微發顫,額角上一滴冷汗淌了下來。
小芙伏在邊上一動不動,好似什麼也未曾察覺到。
容離將含在嘴中的拇指拿出,指腹仍是疼得厲害,她用手背朝小芙的臉輕拍了兩下,「小芙。」
小芙卻未見醒來,好似被魘住了。
容離心下一驚,連忙捏住了錦被一角,朝這筆上的刻字擦去,企圖擦去那血光,然而那赤紅的光好似是從裡邊滲出來的,怎麼擦都擦不去。
刻字上流光熠熠,比之木桌上的油燈還要明亮。
容離只好將其重新捂上,倏然聽見有人叩窗,軟綿綿地叩著,好似無甚氣力。
竹筆上那刻字的流光倏然黯淡,錦被的縫隙里已無紅光瀉出。
容離陡然泄力,驚覺後背已是汗涔涔的,她捻了一下拇指的指腹,血還在往外冒著,這哪能是夢呢。
她再小心翼翼朝筆上的毛料碰了碰,忽覺筆尖又變得分外柔軟了,與方才劃傷她手指的樣子迥然不同。
屋外仍舊有人在叩窗,然而窗棱上未曾映出一個人影。
「空青,白柳?」容離揚聲喊道。
屋外無人回應,那叩窗聲愈發急促。
容離坐在床上,握緊了手中的竹筆,細瘦的手臂一抬,筆尖對向了被扣響的窗。
小芙仍舊一動不動。
容離氣息驟急,這一慌亂起來便覺頭暈目眩的,不得不使了點兒力氣推了小芙的肩。
然而小芙還是靜靜伏著,就跟被下了迷魂湯一樣,睡得醒不過來了。
容離乾脆掀了錦被,赤著的雙足踩到了地面,握著筆朝那切切疾響的木窗走去。她身子虛,且又久不下床,站起身時不由得晃悠了一下,險些跌到地上。
這一步步的,就跟在懸崖邊上走著,一個不留神便是屍骨無存。
她是怕的,好不容易重活一遭,若就這麼沒了命,多少有些不甘。
走得越近,那叩窗的聲響就是清晰,一聲聲就跟敲在她的心頭,敲得她心弦緊繃,好似就只餘下這麼一口氣將她吊著。
在她走到窗邊的時候,那叩窗的聲響不知怎的竟沒了。
容離站了一陣,墨黑的發披在肩頭,身上穿得單薄,那從窗縫鑽進來的風一卷,便凍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驀地推開了窗,肩頭的發倏然盪起,好似飛散的煙霧。
月上蟾光灑落,將她本就蒼白的臉照得皎皎如雪,幸而眉目足夠綺麗,不至於太過淒清。
窗支了起來,外邊空無一人,連蟲鳥也未有一隻。
容離握筆的手中冷汗直冒,提至嗓子眼的心略微沉了點兒,顫著指尖將這窗合了起。她轉過身,餘光斜見了桌邊的鼓凳上似有個黑影。
那一瞬,她腳步驟頓。
鼓凳上確實坐了個不知是人是鬼的物什,看背影約莫是個周身裹著黑綢布的女子,就連頭髮也被裹在其中,看不見面容。
女子轉著茶杯,杯中是放涼的茶,執著茶杯的五指細細長長,單這麼一隻手已是分外好看。
容離垂在身側手緩緩攥緊,心知方才窗外的動靜便是這鬼物鬧出來的。
「遞來。」坐在桌邊的女子放下茶盞,將手抬了起來,細長的食指勾了勾,似在催促。
然而她話音冷淡,語調也平靜如水,好似不甚著急。
作者有話要說: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