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頁
容離心下暗嘆,前世未遭過這樣的事,現下甚是迷濛,可不論怎麼說,她都不該把這三個丫頭帶到篷州去。
小芙被枕著腿,就算再困也睡不著,她艱難得動了一下腿,可腿已經麻得差點兒便沒知覺了。
白柳倒好,已靠著她的肩呼呼睡了起來。
馬車剛離駛皇城,淅淅瀝瀝的雨落了下來,敲得輿頂滴答作響。
未睡著的姑娘撩起垂簾往外看,夜裡漆黑無光,近乎連路都看不清,天上墨雲濃濃,明月和星光俱已不見,天色越發黯淡。
眼看著雨還未下大,駕馬的兩位男子停下馬車,將蓑衣和斗笠穿戴了起來,這才甩了馬鞭繼續往前,班主著急道:「這雨怎麼說下就下,夜裡本就不好趕路,這下倒好,怕是又要遲上半日才能到橡州了。」
那未睡著的姑娘倒不著急,「無妨,也不急這半日。」
班主長嘆了一聲,「你懂什麼,這時辰若是錯過了,可就……不吉利了。」
姑娘努了努嘴,小聲道:「這麼多年,也未吉利過幾回,不也這麼過來了。」
班主聲冷,「這回能一樣麼。」
容離皺起眉,這話聽著怎就跟趕著投胎一般,還論什麼吉利不吉利的,她本想多聽一些,不料班主和方才那姑娘都不說話了。
華夙吹出一口鬼氣,將垂著的帘子掀了起來,就跟風吹的一樣。
山林間樹影婆娑,雨越下越大,敲得樹葉和泥地俱是噼啪亂響,風也隨之大了起來,一些樹被颳得彎了腰。
這風雨一大,拉車的馬好似被嚇著,跑得越發快了,嘶叫著往前路狂奔而去。
班主拉不住馬,揚聲道:「馬受了驚!」
這馬奔逸絕塵,踏得地上爛泥四處飛濺,拖在身後的馬車晃動不已,車輿嘎吱作響,似要散架,分明要經不起顛簸了。
容離沒坐穩,險些歪向了一邊,她著著急急伸手扯住了華夙的袍子,平日裡好似無甚氣力的樣子,此時力氣卻分外大,這一抓,就把華夙的袍子扯開了。
華夙猛一回頭,凌亂的髮絲在臉側飛舞著,黑袍扯開大半,幸而底下那白襟黑底的衣裳仍嚴嚴實實地裹在身上,那衣裳上果真用銀線繡滿了符文,密密麻麻一大片,若不細看,還以為是什麼花紋。
她那雙淡薄的眼中暗含訝異,這模樣好似被輕薄了一般。
容離也為之一愣,忙不迭坐直了身,捏著那角黑袍,給她扯回了肩上。
華夙不動聲色地回頭,繼續瞧向窗外,淡聲道:「出了皇城,紫氣越來越遠,這路上可不是那麼安寧了,你可想好了?」
容離心道,本來在皇城中,也未見得有多安寧。
華夙斂了目光,眉頭微微皺著,「這雨來得有點蹊蹺。」
她話音方落,班主又扯起嗓子喊:「雨怎麼越下越大了,這木輪子非得在泥里打滑不可!」
兩匹馬好似真的被驚著了,明明韁繩還牽在身上,卻勝似脫韁。
容離緊攥著華夙的黑袍,只見丁點雨水從車輿外漫了進來。
說起來,這雨下得這麼大,雨水灑進來也無甚奇怪,只是這灑進車輿里的水,好似一個手印。
五指分明,掌心甚寬,就跟長了蹼一樣。
容離皺起了眉,忙不迭朝華夙看去,想從她口中聽個說法。
華夙冷冷嗤了一聲,「你有未聞到什麼氣味。」
什麼氣味?鬼氣麼。
容離起初以為是蒼冥城的鬼找來了,她們這才剛出皇城,便馬不停蹄趕來,唯恐搶不到鬼王印。可在吸了吸鼻子後,她陡然聞到了一股腥臭,腥得格外熟悉,可不就是那青皮魚妖身上帶著的味兒麼,就連盤煬山上那道觀門上的掌印,也仍留有這股奇異的腥臭。
不知是不是那青皮魚妖回了洞溟潭後,有意或無意地透露了什麼,引得別的妖也來了。
窩在竹箱裡的垂珠嗅到這氣味,小聲叫喚著,兩隻爪還一個勁往竹箱上刨,颳得簌簌作響。
那攀進車廂的五指掌印又往裡探了一寸,好似在試探。
華夙冷聲道:「來了就來了,躲躲藏藏做什麼,招來了這麼大的雨,是怕洗不掉身上腥臭麼。」
頓時篤一聲響,好似什麼東西杵在了地上。
容離皺眉,聽見這聲音時,好似連腦仁都被搗了一下,頭疼得厲害。
華夙卻不為所動,「這雨若再下大一點,可就要把九天驚動了,我倒是不怕,不知你們這洞溟潭裡自封的魚仙怕不怕。」
容離屏息凝神,也不知那些魚妖是為什麼而來,難不成還想順著她找著丹璇,又想順著丹璇找到洞衡君?
瓢潑大雨似要把車頂給砸塌,砸得轟隆作響。
這雨大是大,下至如今,卻連一道雷聲也未聽見,不見電閃,不聞雷鳴,果真古怪。
華夙氣定神閒地倚坐著,「這雨若是下到洞溟潭,也不至於乾涸成那樣。」
在前邊駕馬的班主喊道:「這馬拉不住了,這該如何是好啊!」
垂在車輿前的帘子全然被雨打濕,濕噠噠皺成一團,既已擋不住風,也擋不住雨了。
車輿裏白柳早被晃醒了,正戰戰巍巍地往小芙那兒擠,生怕這馬一瘋起來,把她們給拖到了山下。
華夙冷聲輕哼,食指一動,彈出一縷鬼氣,朝前邊狂奔不已的兩匹馬纏了過去。